不能见血。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无论是于她还是于容汀,都是如此。
在南陵的说法中,重要的日子见了血,便会有煞。
就这么一瞬的犹豫,簪子没能刺下去,宋吟霜的手在顾怀萦眼前轻轻张开。
里头是一只蝴蝶,被闷着攥了许久,已经死去了。
蝴蝶原本艳丽的翅膀折断了,破碎的磷粉沾了满手。
“哎呀。”宋吟霜很轻地惊呼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顾怀萦笑道,“妾失算了,光想着要给娘娘一个惊喜,却不小心忘了,任何生灵在不属于它的地方,总是很容易就这么……不小心死掉了。”
宋吟霜说的依旧是南陵语,生怕顾怀萦听不懂似的。
顾怀萦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指微微捏紧了发簪。
她不太确定,一只蝴蝶的死亡,算不算见血。
如果蝴蝶不算,那为什么,一个人的死亡会算呢?
明明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宋吟霜的脸上。
宋吟霜依旧笑着,雪白丰满的肌肤上布着一层很薄的汗液,在日光下显得积分晶莹。她轻轻吹掉手里粉末,看着顾怀萦手中的簪子,目光有一瞬间的瑟缩。
但只是一瞬间罢了,她随即娇美地望着顾怀萦,软声道:“天圣女……不,昭妃娘娘喜欢这个簪子吗?若是娘娘不嫌弃,妾没准备什么其他的,便以此簪赠娘娘,权当一片心意。”
宋吟霜说罢,又是福了一礼,静静退下了。
顾怀萦拿着簪子,忽然有一丝不知所措。
富怡贵人正要上前解围,谢虞叹了口气,伸手拦了一把,主动上前将顾怀萦手中的簪子取下,端正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宋婕妤的父兄都死在了南陵。”谢虞轻声道,也顾不得思考顾怀萦听不听得懂。
谢虞倒也不是十分真心地想帮什么忙,只不过总归此处除了顾怀萦外,她位份最尊,眼前这人是不是狐狸精暂且不提,总归是长公主殿下铁了心要护着的。
总归不好让她在今日这样的时候太过难看。
谢虞:“娘娘,这里终究是中洲,文官家的子弟……如富怡这些倒也罢了,不谙世事也不知边境疾苦,但算上女官宫女,到底有几个武将家出身的,也有几个家中有人折在了南陵的。昔日是大雨连绵,兼之太后陛下本身对你都不待见,才有了安宁时日。如今你位高,太后隐居不语,陛下仿佛对你也有所不同,更遑论长公主当众对你示好。”
谢虞说到这里,有些心梗似的抽了口气,顺了顺才继续道:“总之,如今你已在人前,明枪暗箭终究是无可避免,自己小心吧。”
顾怀萦其实听懂了。
甚至可以说,她对此早有准备。
她同南陵永远不可能真正割席,她也不可能对每个人解释,她已经背叛南陵,而她在南陵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什,这些妃嫔对她的看法,顾怀萦本也不大关心。
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点隐秘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顾怀萦不由想起正在接见南陵使者的容汀……她给她写了护身的符咒,南陵使者也不大可能在这种时候发难。
那这不安来自何处?
直觉是种很可怕的东西,而顾怀萦相信直觉。
小小插曲之后,一切又回归正轨。
谢虞之后,便是淑贵人云婉言。这位一向娇俏的美人面无表情地行了礼,连话都没说一句。
之后是纯宁贵人季纯宁,瘦高个的药罐子,身上带着常年不散的药香,顾怀萦依旧能闻到其中隐约的,络伽果的气味。
几乎已经被腌入味了。
纯宁贵人的脸色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灰败些,目光直勾勾地说道:“我会抓住你的把柄。”
这后宫中,大概再没有把这种话说得如此直白的人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明晃晃的挑衅。
顾怀萦:……
她几乎想提醒一句,可是你就快死了。
这条命已经不够她再喝上几口那掺着络伽果这一剧毒的药茶了,最多再半月,她大概连床都下不了。
纯宁贵人退下后,富怡贵人才抱着她的猫蹦蹦跳跳地凑到顾怀萦身边,小心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又如同往日一般脆生生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