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似是叹了?口?气,他将这个纤瘦的青年从地上拉起来,就?像寻常百姓家的慈父一样,为青年抚平衣上的褶皱。
他没有再提起刚刚的事,只道:“前面?的宴会想?必要开始了?,随我一同去瞧瞧?”
“唯。”
楚怀安守着臣子的界限,恭谨地跟在他身后?。楚悦却强硬地将他拉上了?帝王的轿辇。他拒绝不得,只能挑着角落的位置远远坐下。
好在此处离宴会所在的嘉德殿不远。一炷香后?,轿辇就?落了?地。楚怀安依礼谢过,得体地与迎上来的诸位同僚见过礼,便在自己的席位落了?座。
太上皇在上首落座之后?,宴会便也随之开始。泠泠的雅乐伴着歌舞响起,底下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举杯,向上首的两位频频敬酒。
楚怀安跟着众人?向上首敬了?两轮酒之后?,便再没理身边同僚的搭讪。他的心绪还未完全平静下来,只沉默地拿着酒杯自斟自饮。
皇帝身边的尚仪女官却忽然?近前,“陛下赐酒。”
君王赐酒赐膳,都?是臣子莫大的殊荣。*七*七*整*理
楚怀安自无边思绪中抽身,会心一笑,依礼向御阶的方?向做了?一揖。一直留意着这个方?向的楚灵均也随之弯唇,朝他遥遥举杯。
青年重新落座,执起女官搁在食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却并不是女官所说的“酒”。
楚怀安望着杯中醇香清甜的牛乳,不禁哑然?。
青年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深了?些,却又在听到身侧同僚们的奏请之后?,化为浓浓的苦涩。
“中宫空悬,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正是,我儿应该及早遴选邦国俊彦……”
难怪闭居长乐宫的太上皇今日?竟然?参加了?中秋夜宴,原来也是为了?后?宫之事。
丝竹管弦之音,伴着朝臣们的调笑劝说之声,不间断地缠绕在耳边,让人?心下越发?烦闷。
偏偏腹中也不合时宜地泛起了?阵阵的疼。
楚怀安攥着自己的衣袖,无力地垂下了?眼?。
“乐安?殿下?”不远处的永宁郡主甫一回身,便看见了?青年苍白的神色,关切道:“可是有何不适?空腹饮酒到底不好。”
“索性?今晚也不是什么重要场所,殿下先?回吧。个中缘由,我会向陛下禀明。”
楚怀安勉强笑了?笑,谢过楚令仪的援手,而后?便顺着她的话起身离席,回到自己的府邸。
府上管家见他身上沾染了?酒气,不免忧心,“仆吩咐厨下煮碗醒酒汤?”
青年没应,只吩咐无事不得打扰,胡乱解下身上的氅衣,蹙眉瘫在了?案上。
管家碍于他的吩咐,只得长叹一声,带着周围人?退下。
于是,当皇帝陛下从宫宴中脱身,穿着一身常服驾临郡王府时,见到的情景便是青年独坐于月夜之下,素手拨弄着手下的瑶琴。
楚灵均于音律之道不甚精通,但也听得出他所奏的曲目——《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那么,阿兄心中所惦念、所渴求的人?,又是谁呢?
难道是之前那个谢氏的未婚妻?皇帝陛下又想?起从前他与谢瑛琴笛合奏时情景,心中添莫名了?点不快。
她加快脚步走?进庭院中,说话的语气也凶恶了?几分,“说好了?一同过中秋,怎么走?得这般快?”
流水般的琴声骤然?停下。
青年惊愕地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正漾着细微的光。
“我……太上皇来了?,我以为陛下要与您的父亲……”
“他与太后?花前月下,我搁那儿讨什么嫌?”楚灵均瞪了?他一眼?,在注意到他被琴弦挑破的指尖后?,又哑了?火,不悦道:“阿兄平白毁了?我的约,好没道理。”
前日?说起中秋宴时,的确是提过一嘴,但楚怀安只以为是玩笑话。
他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懊恼不已,正要开口?道歉,手指却被女子抓在了?手中。
“我……”
楚灵均用丝帕拭去了?指尖沁出的血,嘱咐道:“还是该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