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醒
这番话看似平淡,实则正正戳上了朱绪心头。
他?没?说话,手指却无意识握紧,细看甚至有些发抖。
清楚吗?他当然清楚。出身显赫无双,被世人所艳羡称道的,说的不就是他?吗?
可是,他?幸福如意在何处呢?又或者说,他?何?时幸福如意过?
朱绪面?色发白,咬着?牙道:“我本该是幸福的。若非宁后杀了我姨母,他?们岂会一心报仇雪恨,许家和李家的所有安稳祥和,都被她?一人毁了。”
他?口?中的“他?们”是哪些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些只是有心人想?让你知道的罢了,真相如何?,我们全都无从知晓。”朱绣眸中未起波澜,温和的声线暗含机锋:“关于母后与李士节的旧事,最早出于何?人之口??是你舅父,还?是许瞻?”
“姨母出嫁后移居许府,当?年也是从许府出殡,能最早知道真相的人自然是姨父。”
事发时朱绪尚未出生?,他?没?见过姨母,甚至没?见过那位“母后”,关于一干旧事,全部来自于昔日景阳宫李氏的口?述和回忆。
而叙述人心怀的全部仇恨与悲绝,也顺着?冷宫那场久久不息的大火和剪不断的血缘感应,悉数传入了少年每一寸神经和骨血。
果然是许瞻。
朱绣眸色变深,不动声色问出心中猜想?:“所以这么多年,许家与李家的关系看似疏远淡漠,实际上一直有暗中联络?”
朱绪笑得讽刺:“很意外吗,皇姐?李氏一族视手足亲情?重于一切,姨母已经离世,舅父岂会与其夫家决裂,何?况还?有许敬川这么一个亲侄子!”
朱绣无言垂下目光,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过去那些碎片式的疑心和顾虑在这一刻串成线,一切都说得通了。
铸造劣币,锦城瘟疫,宫宴刺客……还?有很多。
李士荣伏诛前,认下全部罪名的模样堪称慷慨,咽气时全无绝望畏惧,反而眼中含着?某种希冀和期盼,如狂热献祭般赴死。
现在想?来,他?承认的罪名未必完全是他?所为?,之所以自杀式揽罪,是为?了掩护身后站着?的许瞻。
周岚月冷眼听着?,终于开了口?,除了朱绣,听在其他?人耳中尽如一道惊雷。
“那你知不知道,整个李氏拼尽全力掩护的人,其实是前朝余孽?”
城楼上静了一静,风声也如冻住了一样。
朱绪最先醒来,几乎怀疑刚才是幻听,“腾”地一下从圈椅上站起,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
随着?他?的爆喝,那柄一直横在周岚月颈间的刀刃也越发强势,狠狠抵在皮肉上。
周岚月感觉到脖子上有湿意,不用看都知道是血。
她?全然无惧,捆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厉声道:“许瞻要报亡妻的仇是吧?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搞宁家,搞宁深,直接设局杀了陛下扶持你上位,岂不是更利落!”
“别说了!”朱绪怒吼,偏生?又带着?仓皇,心头止不住地狂跳。
周岚月完全不管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吗?因为?他?的目标是你们朱氏江山!他?是想?利用李家颠覆大魏,好复他?自己的国!”
“你闭嘴!”
朱绪崩溃到近乎破音,暴怒之下直接从身边的彭涿腰间抽出长刀,就要歇斯底里冲上前,取了周岚月性?命。
众人大惊,彭涿追在他?身后慌乱连道“殿下不可”,依然唤不醒盛怒的少年。就在他?趋向周岚月时,一角沾了灰尘的华服袍角突然动了。
因受到阻挡,朱绪乍然停步,失控地急喘着?气,赤红的双眼缓缓对上女子沉静而威仪的目光。
朱绣拦在他?面?前,身后就是周岚月,他?手中刀尖指向她?心口?。
“三弟,你要杀我吗?”
颈侧利刃犹在,她?眸中疏冷,如盛着?一片静谧含冰的夜湖。
那双眼与自己有三分相像,朱绪回了神,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使他?浑身开始发抖,一阵无来由的凄惶和无措。
前朝余孽……
他?脚下凌乱后退好几步,手中刀“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战火纷飞,身着?布衣的随从匆匆跨进大帐,跪在男人面?前抖如筛糠:“先生?,魏军攻进来了,我们怎么办?”
许瞻对此不意外,但心中阴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