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他——离开以后,我现在这具身?体会怎样?以后还能?再回来么?
阿九一边捣鼓那座从未打开的电视机,一边随意地科普道——人的身?体本就靠灵魂支撑着,我要是?走了,这躯壳肯定就死了。就算以后再回来,也必须等到很多年后了,到时?候物是?人非,有何必要呢?
我更?加坚定地认为——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我从前觉得?挽挽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是?锦缎裹着刀子,是?水包着锐利的冰块,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性情坚毅,少年时?的灭门惨案没?能?让他黑化,爱人和义父的接连遭难也没?能?让他下定杀心。
所以我那时?认为,即便我死了,他愧疚痛苦个几?年,慢慢地也能?在朋友的支持之下走出来。
可是?如今……如今我却不十分确定了。
我这么一走了之,倒是?方便坦荡,可躯壳这么一死,挽挽真的能?顺利走出来么?万一他走不出来怎么办?万一他真就此崩溃,或者?从此以后拒绝发?展任何情缘,宁愿孤独终老怎么办?
于是?我不得?不问阿九:“你?觉得?我到底有没?有希望醒过来?”
阿九想了想,道:“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得?看他们的努力。”
他们?不止得?看梁挽一个人?
可这渺茫而未知的未来却给了我许多的焦虑,想想挽挽,他这样大好的年华灿烂的前途,难道真要一辈子耗在我这不生不死的植物人身?上么?
一年两年就算了,三年五年稍微长了,可如果八年十年?如果我这就一直不能?醒过来,岂非是?误了他一生?
虽说他这些日子是?苦中作乐,可也不能?真让人一辈子就这么硬把苦当乐吃下去啊。
换句话说,得?考虑考虑离开的选项。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挽挽来说是?很沉重?也很难捱的打击。
他花了这么多的力气去救我,他发?誓永不放弃地照顾我。
他也许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这么做的准备。
可再冷酷的选择也是?选择,也有其好处。
已经狠过一回了,是?不是?再下一点?狠心?
阿九忍不住道:“你?打算等多久下决定啊?已经一年了啊。”
我只?瞪他:“你?就不能?想办法帮我醒过来?你?好歹也是?一个阴间?公务员啊!”
阿九无奈地摊手?:“我只?是?个搭载系统的鬼员工,又不是?个神仙,你?身?体反正都这样了,努力也努力过了,不如索性扔了吧?”
我嗤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去别的世界打工,我偏不去,我偏要再等等。”
得?等一个好时?机。
要么等我的躯壳出现更?多的活性。
要么等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等着梁挽已经能?接受这一切,等着他交上更?多的知心好友,能?把他从昔日的困局阴影里带出来。
然后再做决定?
忽然有这么一天,梁挽给我换了新鲜柔软的丝绸衣裳,是?他自己根据我的尺量而细细缝合的,穿在身?上好像融在其中那样舒适。
我还在想梁挽这次想干什么呢,结果他雇了一辆豪华马车,骑着一高头大马,载着我去了当地最好的一家客栈,把我背入了一个最豪奢的房间?,放在了一张最柔软的大床上。
我就在想——他这次是?要搞什么大活啊?
结果梁挽居然又结结实实地亲了我一口,“啵”地一声儿就撤了下去,笑意盈盈道:“今天是?你?二十四岁的生日啊,小棠。”
啊?我生日?
哦对,我这一会儿出来在壳子里听他说话,一会儿钻回意识空间?,在里面翻一些从前的记忆酿成的影像和书籍,我都对时?间?失去概念了,这才想起来。
已经快要过去一年了。
确实是?我的生日了。
梁挽动作无比温柔地捏了捏我的脸蛋,亲昵地一笑,那笑意和他的气息就像是?温暖的海潮一样扑在了我的脸颊,痒痒的,酥酥的,让我这颗空落落的心里头好像一下子长出了无数根小芽。
“你?猜猜今天谁来看你?了啊?”
谁啊?
问题马上就有了答案。
寇子今为了赴我的生日宴,穿着一件儿最时?髦的衣服来了,说是?时?髦,是?因为衣服上缝了许许多多的铃铛玉饰,走起路来来叮当作响,听得?耳朵里像长了个迪斯科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