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敢听?”白太妃深知今日既有一出,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索性撕破脸,流言蜚语一撒出去,皇帝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难管住人心吧。
扭了脚都不顾了,异常敏捷地立起身来,高声道:“皇帝勾结妖道、毒杀君父,夺取帝位后便杀人灭口,除掉翠微翠虚不算,如今要害我了,这不是不忠不孝的逆臣贼子,又是什么!”
小篆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一挥手,一班内侍们蜂拥而上,卸膀子的卸膀子、堵嘴的堵嘴,把这白太妃当钦犯一般,捆了个结实,推推搡搡地塞回了太妃寝宫。
内监们下手阴毒,白太妃却也不是个善性角色,小篆手背被她抓了好几下,这会子暗里直骂。
拖沓着走到至道门前,不禁侧耳听了听——新皇登基固然是喜事盛事,到底没出国孝,礼乐器都悬而不作,一派肃然的静谧。
小篆越发愁得不成样子:这事儿要如何向皇爷交代?
大好的日子,险些叫个娘们儿冲到太极殿去发疯,平日安插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更不要说白太妃嚎的那一嗓子,虽然才说了一句,就被大伙儿争着抢着截断了,可只那一句,也就够麻烦了。
皇太后移驾观礼去了,西苑里的太妃太嫔们都悄没声儿的,焉知没有躲在屋里竖着耳朵听热闹?更不要说个个屋里还有一大堆宫女内侍。
真要杀,倒不是杀不完。可皇爷原本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就连白太妃本人,念在她是四殿下生母的份儿上,兹要她安分守己,九五至尊,哪至于跟个失业寡妇计较?
千怪万怪,还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皇帝正儿八经登基了,后宫的位份也就该定下了。原先的太子妃自然是皇后,母仪天下。太子嫔黎氏为宁妃、眉舒为恪妃,病故的柳奉仪追封良妃,善善为容华,虽稍低于其他几人,毕竟亦在九嫔之列。
有品级的妃嫔们,都可由皇后领着,来仁寿宫给皇太后行礼问安。
善善与宝珠经久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宝珠奉茶时,善善拉了拉她的衣裾,对她笑了笑。
宝珠亦回报一笑,恍惚有种劫后余生的滋味。
太后见了她们俩,都忍不住感慨:“当年你们几个在廊下踢毽子的情形,我都还记得呢。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大柳小柳,宝珠玉珠,秋月秋水,宫女儿取名字多是成双成对的,如今人却各奔东西、甚至阴阳相隔了。
皇后连忙逗趣道:“上古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母后长命千岁,故而有此感叹。”
这玩笑并不令人开怀,太后勉强笑笑,对宝珠道:“你陪着容华逛逛吧。往后常来仁寿宫,见面的时候就多了。”
善善连忙起身,和宝珠一道谢恩,退了出来。
二人也不走远了,就在院子里看鱼缸里的睡莲。善善看着自己映在水面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我有六年多没见过太后娘娘了。”
“可不是。”宝珠说:“从前还能去内训堂的时候,每每见着你,回来了娘娘总要问一句。”
善善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宝珠:“你这个人…”
她没说下去,因为觉得没什么意思。皇帝待她平平,太后也待她平平,她又没有好的出身,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被偏疼,无非靠着是东宫跟过来的老人儿,熬年头混资历罢了。
容华之位已然很高了,柳芽儿若活着,大约也是九嫔的位份。只因是在那样的时节下病故的,皇帝心里歉疚,追封了个妃位。
饶是这么着,眉舒心里还不平呢,觉得自己不该和她们是一等。
宝珠见她略显郁郁,正要开口关切,宫门前站班的内侍进来禀报:几位太妃太嫔来了。
53。五十三云片糕
太后命请,小辈儿们纷纷站起身来蹲礼相迎。
白太妃没来,为首的便是乔太妃,白太妃的侄女、如今的白太嫔也在其中。
乔太妃率领着大伙儿要向太后行礼,太后忙叫眉舒拦住,搀着到一旁落座:“已经是太妃了,何苦还这般多礼?咱们老姐妹往后作伴的日子还长呢,不必太见外了。”
乔太妃笑着应了,又说:“九儿仰赖她皇兄照拂,换了个大夫,这回开的方子吃了,倒很有起色,过两日我带她一块儿来给娘娘磕头。”她们母女明里暗里实在受了皇帝不少恩惠,无论白太妃上回的话是真是假,她都有必要来知会太后一声。
偏生白氏的侄女儿不知怎的,也要跟着同来,乔太妃若十分推辞,又怕她起疑心,这下子一行人成了一堆人。
太后想了想,说:“九儿就要满十五了吧?今年笈礼不能大办,要委屈她了。”
乔太妃立刻正色道:“没有父生母鞠,哪来的她这个人?为先帝尽孝,自该放在头等。”
太后见她始终略显心神不属,料想她不会是单来串门闲话的,然而又带着这么些太嫔们,不知是何用意。
乔太妃也正发愁如何摈开旁人呢,忽然见一只雪团儿似的小猫,迈着不足人手指长的腿进门来,冲众人娇声娇气地叫着。
这猫儿是皇帝吩咐人给太后抱来解闷的,到昨日才满月,尚还十分黏人。生得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两只圆眼睛则是一黄一碧,愈添可爱。太后见了尚可,杏儿胭儿等小宫人无不争着抢着要摸要逗、爱不释手。
这会儿小家伙在太妃太嫔们面前又卖了乖,太嫔们年纪其实都不大,也多是爱这等绒团儿的,坐在最下首的那一位还拿了点心去逗它。
太后一笑,见宝珠跟在后头进来,便对她道:“怎么把它带来了?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胆子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