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流。”龙可羡这才发觉阿勒还在跪着,而她躺在两只蒲团上,抱着阿勒膝窝睡了许久,日头晒得人骨筋酥软,她舒服地伸开腿,把脸贴在他膝上,蹭了蹭。
“起来。”阿勒语气不善。
“不起来,”龙可羡还记得睡前的吵闹,“你不,和我好。”
阿勒伸向袖袋的手停了下来:“我和你好。”
“不行,”龙可羡摇摇头,“不好。”
阿勒沉默片刻:“天下第一好。”
“真的?”龙可羡一骨碌坐起来,眼里晃着窗下漏进来的金光,有些灼人。
阿勒从袖袋里掏出糖糕和馒头,塞她一嘴,不耐烦道:“真的,不是玩笑。”
龙可羡连馒头都顾不上咬,从小荷包里掏出炭笔,“啪”地一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写下来。”
“写哪儿?”阿勒莫名,“写你脸上?”
龙可羡左看右看,跪坐起来,一把捞下那卷家规,哗啦啦翻到后头空白处,高声说:“这里!写大大的!”
看着那张空白页面,阿勒想,龙可羡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拿捏他,她没有这个意识,但简直犹如长风,正在逐渐渗透他的领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阿勒打小就独来独往,皮得令人头疼,父母出于愧疚与亏欠,并不规训他,大伽正隔了一层加之性格温和,也不曾对他严加管束,导致他养成了这么个无法无天,凭着喜好忽视规则的性子。
他今日跪在这里,跪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坚定奉行他自己说过的话。
这种人,天生就厌恶被压制,凌驾一切才是本能,但这小炮仗,看似是他在照顾与管束,实际上总是他在妥协与破例。
不喜旁人进屋,好吧,龙可羡直接溜上了床;
不准磨牙打呼流口水,好吧,口水流到了他枕上;
不准碰屋里的物件,好吧,连物件带他都碰了;
不准光脚在地毯上踩,好吧,直接踩到他身上。
算了,阿勒把这种容忍归咎于他的付出,因为是自己带着的小东西,为她付出了时间与精力,所以要求她给予回馈,诸如信任与袒护,那么这些琐琐碎碎的妥协和破例就是附加的麻烦,是该他受的。
就像这卷家规。
自己一笔一画写下的,就需要为此担责。
阿勒一笔笔描下字,突然觉得太幼稚,于是在顶上写下家规二字,在这行字前边添了个序,满意了。
龙可羡趴在蒲团上,念道:“一,口口竹和龙可羡天下竹一好……”
良久,她趴得脖子都酸了,才仰起头去看阿勒,他那张脸上青红交错,忍无可忍地斥道:“哥舒策!不是口口竹!”
“哦。”龙可羡完全不在意,高高兴兴捧起书册,把这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余光忽地瞥见一点暗红。
“红了。”龙可羡指着他手腕内侧说。
阿勒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果然捕到了一点红色,那点血渍经过一夜,风干后变得暗淡,却仍旧刺目,他沉默着。
两人都没有提及胡二的死,不知道龙可羡如何想,但他确实杀了胡二,会觉得他残忍吗?会觉得他毫无人性吗?会从天下第一好变成天下第一差吗?
半晌,他漠无表情地问:“还要和我好吗?”
龙可羡犹犹豫豫的,把他看了又看,就是不吭声。
阿勒顿了顿,陡然朝窗外扔出炭笔,他就不稀罕!扔了笔他猛起身,把家规卷捞起来,龙可羡急了,劈手去夺,匆匆塞进怀中:“不准抢,我的!”
阿勒沉沉看她,那点不高兴全搁在脸上了:“怎么个意思?”
龙可羡终于鼓起劲儿,捏着袖边,说:“你别打,你打我,我也打你的。”紧跟着飞快把那点红擦干净,低头呼呼气,“我干净,我吹吹,你不痛。”
第65章勾勾手
龙可羡压根没想给阿勒遮掩这事,直到三日罚跪结束才漏出来。
阿勒自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这小炮仗是不懂讲才没讲,根本不是一心给他遮掩,就连所谓共患难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可惜刚出佛堂门,双膝酸疼难耐,俩人在后院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阵,午后便由老仆作了和事佬,捧着红纸笔墨来请二位小主子写福字。
腊八那日,二人错过了书塾里的老传统,没写上福字,依着老仆的意思,年年都要求个圆圆满满,尤其今年府里添了人,这好兆头更是不能断。
老仆捧着托盘,白胡子被二人跑动间的风撩动,他看大公子一瘸一拐,拖着腿也要追人,显然气得不轻,二姑娘倒是全须全尾能跑能跳,被追着弹了个脑崩儿,也恼得拿脑门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