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娶妻生子,是怕孤独终老晚景凄凉。可?是他……他这样注定不得善终之人,恐怕也不会活到?那一日罢。
“墨轩。”
“父王?”
林墨轩应声抬眸看向林弈,微微勾起的唇角依然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笑意,只是这种时候落在林弈眼中,却让他愈发觉出?不对来?。
“你同我来?书房罢。”林弈吩咐道。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和儿子好生谈一谈。
*
林墨轩跟着林弈去了书房。
从?前这处别院还属于他的时候,他曾在这里住过些时日,因此对这书房还算熟悉。当初他将宅院抵押给了九宫楼,连同里面的陈列摆设一并抵押出?去,如今再看这里的布置,竟是与从?前一模一样,一处未改。
林墨轩心中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只是见父王已经落座,他便收了这许多心思?,撩开衣摆屈膝跪于案前:“请父王问?话。”
林弈见状,微微皱了眉。
只是他到?底没有对此说什么,转而提起正?事:“太子来?府上是因我之故。从?前我不愿意你做佽飞卫,同陛下提了提,因此这次太子才会登门询问?。但是我同太子谈话之前也要先问?你一句,日后你想?做什么?”
“儿子听凭父王吩咐。”
林弈皱了皱眉,索性直接问?道:“你想?留在佽飞卫么?”
林墨轩怔了怔。
他当然更愿意留在佽飞卫。
昔时他同太子说做不来?六部的官职不过是一句虚言。毕竟做过几年九宫楼主,这些年又屡屡同陵霆两国?的地方官员打?交道,他自信没什么政务能难倒他。只是……他当时与太子所言到?底还是有一句真话:他是在九宫楼学的本事,龙翼司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可?是……
“眼下儿子并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林墨轩垂下眼眸,轻声道,“儿子不想?为一些不要紧的事情惹父王不快。”
“究竟什么是不要紧的事情?”林弈厉声问?道,“是你的前程,还是你的婚事?”
林墨轩眼睫微微一颤。
少年人几乎立刻俯身叩首,长拜于地:“求父王责罚。”
林弈的怒火顿时一滞。
他久久地打?量着跪伏于地的长子,满腔怒意最后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罢了,不是你的过错。”林弈闭上眼,“是本王不曾教过你。”
“父王。”林墨轩低低唤了一声。
“墨轩,我知道你经历过许多,无论怎样困难的情形你都能应付得来?。”林弈睁开眼,一字一句认真道,“但是,我和你母妃都希望你能走一条自己喜欢的道路,而不是做出?最合适的、最妥帖、最善解人意的选择。”
“就像是……”林弈顿了顿,“就像是你拒绝我们的关?心那时候一样,不必考虑我们的想?法。”
林墨轩垂下眼。
少年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就像是,即便我请求,父王也您依然不肯收回您的关?心。就像是这样,是么?”
林弈微微皱了下眉。
他初时以为儿子是在嘲讽自己,然而待他抬眼望去,却只看到?少年神情中的无可?奈何。
“……是。”林弈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林墨轩忽而笑了一下。
不考虑父母的想?法,而是选择自己喜欢的……么?
这十八年的人生中,他不是没有过肆意妄为的时刻。他也曾是金尊玉贵的王府世子,他也曾拥有父母的全部宠爱。
他也曾稍不遂意就折腾个天翻地覆,迫得父母来?哄他让他,迫得满府的人都围着他打?转。只是后来?……他再试图惹祸闹事以得到?父王的关?心,然而得到?的却是训斥、责罚、抛弃。
于是,他学会了安静。
他学会了压抑情绪,学会了不带任何喜恶地权衡局势,学会了不再顾及自己。就像是……就像父王和母妃不肯收回他们的关?怀,那么他也可?以压抑住自己的恐惧,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无非是一个可?能的未来?罢了。正?如父王方才所言,无论什么样的情形他都能应付得来?。倘若日后再一次被父母所抛弃……从?前他能熬过去,日后他一样可?以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