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往前走着,章启在身后远远跟着。
待行至市坊大街附近找见了虞府的马车,虞秋烟便要与章启告别。
“今日多谢公子一路护送,我府上的马车到了,要回府了……”
她从梁府出门前便着人传信给了赶车的寻风,让他晚间至丰乐楼接她回府。
只是市坊肃清,丰乐楼附近如今寥无人烟,她寻了好一会才在大街尽头望见自家的马车。
才说到一半,虞秋烟远远听见一道朗声叫唤:“阿烟!”
——是宋成毓。
他竟然坐在车头……
自虞秋烟刚重生回来,为宋成毓备了份大礼之后,宋成毓的官途走得可没有前世那么顺了,如今更是因着盛家的缘故,焦头烂额。
便是整个新年,她也不过见了他数面,许是她不假辞色的模样实在无趣,宋成毓从先前隔三差五的递信,到如今便是连信件都少有往来。
倒是叫虞秋烟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怎么偏偏今日就遇见了。
虞秋烟缩了手,庆幸面上的玉兔面尚未摘下,她立即扭头看了一眼章启。
他一身长衫清肃,身形未动。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模样,莫名让她有些心虚。
不知道现在拉着人走,还来不来得及。
她苦笑,难道真要拉着章启私奔么……
虞秋烟将手伸向章启墨色长衫的腕间,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宋成毓撑着横栏跳下了马车,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宋成毓边走边朗声道:“早听闻梁大小姐喜欢扮男装,竟没想到扮得如此像,上次宫宴尚未细细瞧过,可是脚下暗藏玄机?说起来,我这几年在外,倒是常听阿烟说起你,实在想不到当初那个常来太傅府的小姑娘,如今的身形竟比我们家阿烟高出这么多了。”
“就是不知道梁大小姐这个模样,太子殿下可知道?”
他冷着眼直直看向章启,一眨不眨,离得愈近,宋成毓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这话虽未讲完,但言语之中却已饱含不满与嘲讽。
宋成毓肯定早认出来这人不是梁元星了。否则对着未来太子妃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这人惯来有心机,这一番是既试探来者身份,又暗示自身身份。
还隐隐嘲讽了章启的身形……尽管这嘲讽毫无道理。
虞秋烟当即呵道:“你闭嘴!”
宋成毓收回打量的眼神,对着虞秋烟笑了一声:“我说错了话,惹阿烟生气了。”
宋成毓嘴上虽说着讨好的话,语气格外熟稔。
章启眸中神色微凉,肩背挺立,在圆月清辉之下投下一道颀长的身姿,宛如月下松柏,芝兰玉树。
只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中听:“阁下不若立于泠水河边,自照一番,再说此话。”
嗓音沉稳,丝毫不惧。
宋成毓眉头紧皱,甚至不及反驳此人话中挖苦暗讽。
章启不再理会宋成毓瞬间铁青的面色,只是转身淡声道:“天冷,虞姑娘回去罢。”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见到章启用言语损人。
京中传闻过,某个不中用的宗亲子侄冲撞了肃王,肃王当众砍下其手指……
虞秋烟闻言仿佛鹌鹑一般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玉兔灯笼递过去:“这个……送给公子了。”
章启颔首接过,转身不紧不慢走向了深巷之中。
宋成毓好像这才会转过神来,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厉色喝道:“站住!”
他面庞扭曲,几乎咬牙切齿,沉下的眉眼满是阴郁:“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