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容身形单薄,还是?个小少年,浑身上下却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她摇摇晃晃走至镜前,抬眸看?去?。镜中的樱容如同前世一般,还是?投去?了帝王家中,是?年纪最小的帝姬。
与母后投去?的国家不同,她所在的那国观念陈腐,从未有过扶持女子为帝的历史?。樱容这一世过得?堪称惊险坎坷,她一路弑父弑兄,躲过许多暗害,最终还是?坐上了那把金龙椅。
从此之后,以她开先河,扭转了世人的刻板印象与腐旧朝规,有了女官女吏女学生,她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从学堂中提拔来的养女,在死前分出一缕魂魄直冲青霄,变成一只金龙飞走了。
殿上一片哗然。景樱容不卑不亢地冲转轮王拱拱手,转身平静地走入镜中。
看?过这些,景应愿心间释然了些许。
她逆着人流往外走去?,不知不觉中,竟然一路走到?了忘川河边。此处鲜少有亡魂在此,闪着粼粼蓝光的河面上只倒映出一位白衣女子的身影。
景应愿见她一人在此,冥冥中有些感应,便动身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都去?等着投胎轮回了,你怎么在此不动?”
蹲在忘川河边的那女子并没有抬头?。她浑身血渍淋淋,长发披散,景应愿总觉得?她白衣之下缺失了什么东西,有些空空的。听见有人走来,那女子似乎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迟缓道:“我在这里等人。”
“等人?”景应愿好奇,索性与她蹲在了一起,“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那人缓缓道:“我已?记不清了。”
“为何要等那人?是?你的友人,亲人,还是?恋人?”
“都不是?,”她道,“我不认识她,却欠了她一样东西。我要在此处等着,等有朝一日还回去?。”
河水莹莹,照亮了她们的脸。河边不断有亡灵徘徊着,结成队往轮回殿去?,只有河边这一处冷冷清清,如同那女子的身影,无端透出几?分凄凉。
景应愿猜测道:“说不定?那人已?经投胎转世了,只是?没让你知道。莫要在此处等下去?了,快些去?轮回吧。”
河边蹲着的人摇摇头?,声音空灵:“不会的。那个人缺失了一魂一魄,缺失魂魄是?无法转世投胎的,只能如我一般日日夜夜守在黄泉之下。等我见到?了她,我便将我的魂魄分给她,将东西还给她,她便能重新投胎转世了。”
景应愿问道:“那你呢?”
她继续摇头?。似乎是?在此待得?太久,又或许是?缺了魂魄,她的反应总是?有些迟钝。
她郑重道:“这都是?我欠她的。”
说罢,她低着头?,继续等在忘川河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景应愿无奈,再度看?了她一眼?,抽身走开,往她所说的酆都城去?了。待她走远后,原本蹲在河边的女子抬头?朝着她的背影眺望,恍恍惚惚地站起身。
她跌跌撞撞跟了几?步,却无法离开忘川河的范围。看?着景应愿远去?的背影,那女子空洞的双眼?猝然睁大,流出两行血泪。
*
酆都城中要比外头?热闹许多。景应愿捏着通行符往里走去?,只听周遭一阵喧哗,有鬼魂低声道:“这笼内关?押着的,可是?那个永世不得?超生的魔君?”
“可不是?吗?先年那场劫难害得?凡间生灵涂炭,丢了千千万凡人与修士的性命,这样的业力全积压在那魔君一人身上……”
“要我说也?是?活该,”身旁走着的亡魂狠狠啐了一口,“死了那样多人,不知这孽债要还到?什么时候!”
景应愿有些好奇,往亡魂聚集的地方看?去?,可惜此处被这些亡魂挤得?密不透风,她无法看?见他们所说的魔君到?底是?谁。自己前世并没有这段记忆,想?必他们说的所谓魔君,生灵涂炭,都是?在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了。
她被他们挤来挤去?,不由得?往外退去?,行走间,脚下却忽然踩到?了一样东西。
景应愿蹲下身,从鞋底抽出了只不知是?哪个早夭孩童扔下的玩具。
那是?一只草编的蛐蛐。
蛐蛐的触角跟肢干都编得?栩栩如生,十分可爱,只是?上面不知为何沾满了陈年血渍,直将草色染成了擦不去?的旧红。
一阵风拂过,景应愿蓦然回首,只见整座酆都城的花树在这一刻乍然盛放,无数朵似血般艳红的花瓣随风拂过她的脸颊,逆着人群,一路吹至了被层层亡魂簇拥起来的硕大铁笼之中。
她遥遥望去?。
一只遍布血污的修长手掌从铁笼的缝隙中探了出来,轻轻拈住了那片小花。
而后,万籁俱寂。
*
直至重新回到?九乌山的宫殿中,她仍有些恍惚。
景应愿望向手中囊萤,一时失神。若方才所得?见的一切皆为真实……她回身望向正起身向自己走来的大师姐。那么,在那场亡魂口中所说的劫难中,大师姐会因?此而陨落吗,还有师尊她们……
前世自己死后,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重来一次的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