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花圃中,暗红色的双眸将圃中这些花草挨个看过一遍。面对花草时,她的脸色倒是柔和下几分,沉吟道:“若要强求起死回生当然不可,不过此处倒也有许多可肉白骨的魔花魔草。”
景应愿与谢辞昭对视一眼,道:“我们那位朋友情况有些特殊。”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她灵脉状况不好,如冰锥般扎在她体内,灵脉与本体并不能很?好地相容。动用灵力,则反噬自身?痛苦不堪,可哪怕不动用灵力,灵脉也只是换了一种没那么激进的方式缓慢地侵蚀她的身?体……若再如此下去,恐怕情况不妙。”
桃羲蹙眉静静听了一会,忽然道:“你们的这位朋友,是天生生长在雪山的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思考片刻,给出了与春拂雪一样的提议:“将灵脉融了吧。”
“修真?界恐怕没?有可融化灵脉的东西,”谢辞昭道,“如若真?的有,昆仑那边定然会早早寻来拿给千重。”
桃羲如花般烂漫的脸上又浮现出不耐的神情?:“修真?界是修真?界,魔域是魔域。如若我说我有办法,你们要不要听?”
见景应愿与谢辞昭都显出几分惊讶,桃羲显然十分受用。她拍了拍手?上的花泥,从圃中站了起身?,得?意?道:“想融灵脉,首先得?找到一味好用的灵火让她服下。这火需得?够烈,这才足以融得?了她体内与生俱来的寒冰,但是也得?够温和,否则待灵脉化了,下一个化的就是她的金丹和肉身?。”
“金丹?”谢辞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当灵脉融化时,金丹不会跟着融化么?”
桃羲轻快地笑了笑:“不会瞬间就化,只是不免会受损伤。不过若你们朋友吃过这样的苦头,还想继续修炼,我也有方法让她的灵脉重组——还是那句话,若她能吃得?下苦头的话。”
“不过她灵脉化了,修为掉到哪里我可不能保证,”桃羲补充道,“若事情?顺利,能堪堪保住金丹。若不顺利,就是彻底从头来过。”
这个答复已经足够让她们十分惊喜。景应愿看了眼桃羲所站的花圃,盘算了一圈自己重生后所攒的所有物件与灵石,郑重行了一道重礼,道:“多谢前辈,我愿意?拿出我能拿的所有东西来偿还前辈的恩情?。”
谢辞昭跟着她一同行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开始默默地解自己的芥子?袋。
“慢着,”桃羲慢条斯理?道,“你们先不必谢我,我只是给出解决的方式,但那味灵火并不在我身?上。”
她指了指自己那身?粉衣,淡淡道:“我是草木化形,虽然整条九阎河都是我的,但有些终年燃烧的地方我还是不便前去,会天然地克制我,影响我的修为。早年谛颐还未在魔域称帝,还未弄坏我花圃时,一直都是她定期过来帮我的……”
提到被毁坏的花圃,桃羲语气一改,怒气冲冲道:“母债女偿,既然你们俩自个找上门?,那就该轮到你们帮我去了!”
说罢,她们各自的手?中被塞进一只暗金色的编篮,桃羲一手?一个,将她们揽着往门?外推:“瞧见河对岸那几座山没?有?自个去找灵火,找到什?么有意?思的好东西顺便带回一份给我——对了,多挖点山上带火的泥回来,我修复花圃要用!”
景应愿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前辈,那灵火长什?么样——”
“不知道,”桃羲摊手?,“山脉连绵,盛产几乎数千种迥然不同的火焰,有的性?毒,有的性?寒,有的触之便令魔发?笑。若拿不准主意?,你们便拿我先前给你们的花去试探……对了,还有。”
她的脸色忽然凝重下来,告诫道:“这座山燃烧了万万年,十分危险。若非你们需要灵火作药引,我也不会告知你们,让你们涉险登山。山脉上天然生出来许多秘境或珍宝,这对你们来说的确是机缘。但千万记得?不要在山上沉湎于修炼,烈火会将你们烧死的。”
桃羲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携手?远去。她也不再度进门?,反而在门?槛上坐下,盯着两只幼崽牵着的手?冷哼了一声。
自从自己彻底开了灵智,谛颐就不肯跟自己手?牵手?了。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声被抛下的委屈抽泣。谛颐回眸看去,原来是那个先前紧紧粘着那两只幼崽的小幼崽。她扫了两眼芝麻与谢辞昭略微有些相像的黑发?与眸色,大惊失色道:“我只是三百年不见她,她怎么都抱上孙女了?”
*
与此同时,第九州,昆仑。
神鹰自长空展开双翅,降落在坐落在神山之顶的雪色大殿前。它抖了抖翅膀上的雪花,用喙敲了敲某间偏室的窗。
一双手?推开窗户,将鹰腿上绑缚着的纸卷解下展开,面色愈发?沉重。
室外是千年不化的积雪,可这间不起眼的小室却温暖如春。窗边放着一株将败的红梅,梅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将整间小室的气氛都变得?稍微轻松了些,仿佛一切还是以前那样——
身?穿白色大氅的女人坐回榻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榻上少年苍白的脸。
雪千重感知到母亲的触摸,勉力睁开逐渐也泛上雪色的眼睛,对她笑了一下。
“……娘亲,我无事的,”她轻声道,“你看,我还能说话,我还闻到梅花的香气……陵月她们带来的梅花,如今还开得?好吗?”
雪折竹心知她此时已经看不见了,可看见女儿双眸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她还是勉强笑了一下,温声道:“开得?很?好。娘亲从来没?见过开得?那么好,那么香的花。”
雪千重便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偏过头,小猫一样蹭了蹭母亲微冷的手?,道:“真?好。娘亲,昆仑太冷了,外面的花开得?更好。如若娘亲以后想出去,可以先去第七州逛逛,那里的人都很?好很?好,天气暖和,还有许多昆仑见不到的花草……咳咳咳……”
她忽然猛烈咳嗽起来,雪折竹连忙将她扶起身?,却见丝绸被上已经洇开大团大团的血。
正在此时,有人再度推开这扇偏室的门?。似乎怕风雪惊扰了屋内的人,来人进来后便飞速将门?关严了。金陵月几人今日依旧是空手?而归,几人在进门?前便先想法子?让身?上热了起来,免得?让千重再度受寒,却不想一推门?竟然又是这样的场面。
雪折竹见她们虽是外边回来,可身?上一粒雪花都不见,反而衣衫上洇出大片被雪打?湿的水渍,心下触动,垂眸又见女儿唇边的血,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落下泪来。
她虽贵为神女,坐掌整座昆仑神山,拥有世间修士可望不可即的地位与权利,可面对自己既受神山眷顾又受神山考验的女儿,依旧如凡人般束手?无策。
修真?界可用的方法,她早早都已经试过,只是都不奏效。方才神鹰带回的纸条,也都是些无用的消息,事到如今,雪折竹已经走投无路了。
然而雪千重却很?乐观。她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立刻笑了:“你们回来啦。”
自从回到雪山后,她的病势便愈发?严重,在短短一段时日间便忽然看不见了。但雪千重却并不以为意?,自她懂事起,便早就准备好迎接自己的陨落,此时还需要她来安慰众人:“我无事的,今夜我们在这里打?锅子?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