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将你的路早都堵死了,如今眼见着又多了个琼语教你挂心,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你欠了我们杨家的。”顷盈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还想离开,我一定帮你。为你想走,为我三嫂喜欢你,为怀章担心你,为三哥能眼不见为净,少自讨苦吃,我都要成?全你。”
萧吟忍俊不禁,但想顷盈那一句“自讨苦吃”又过于深刻,想她和杨煜或许终究只能是遗憾收场,心底终究无奈,道:“公主说得对,我们都不应该自讨苦吃,他身在?其位,有必须去完成?的责任,我也有我想要的人生。”
“真的?决定了?”顷盈再一次询问,似乎再最终确定什么,“真的不会后悔?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萧吟默然,眼睫微微垂着,不是还需犹豫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因为太过肯定才免不了抱憾。
“舍不得。”萧吟抬眼,忽被明朗的阳光晃了眼,她合上双眼,教整张脸都沐浴在?日光下,感受着拂面的风,听着身旁的鸟啼,还有时光流动的声音,“可这?世间还有那么多教我舍不得的东西,我不想再顾此失彼,我想好好爱他,也想好好爱自己。”
“难怪你如今即便出?不去,也比从?前开朗。”顷盈似有感慨,话到嘴边却?成?了挖苦,“惯会装模作样?。”
萧吟睁眼,转头?注视着顷盈,道:“能教公主都接受我的装模作样?,也是我的本事。”
顷盈哑然,想自己过去对萧吟的成?见,再看如今她们反倒成?了同一阵营,她怎么能不承认,这?个曾经“破坏”了姜氏和杨煜夫妻感情?的人,其实真正告诉了她,夫妻与男女情?爱有时是两回事,尤其是身在?帝王家。
顷盈笑睨萧吟,道:“我替你想办法,你也自己筹谋着,等三哥自己想通,怕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定有机会的。”萧吟道。
“你倒是乐观。”
“我已在?绝望里死过两次,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重?蹈覆辙,怎样?都要笑着面对。”萧吟歪了歪脑袋,看似轻松惬意,放缓了语调,道,“哪怕是死,都要笑着……”
顷盈心底感触良多,特别想到当时看见萧吟那枯瘦虚弱,几乎就要香消玉殒的样?子,至今还觉得不忍心。
于是不等萧吟说完,她便提了裙子离开。
“去哪儿?”萧吟问道。
“赶紧送你走,免得将来还得给你寻块风水宝地。”顷盈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几步外的萧吟,道,“我去找三哥,你挑盆自己种的花教我带回去给怀章吧。”
言毕,顷盈本要往养心殿的方向去,却?又顿住身形,重?新将目光落在?萧吟身上。
她抿着唇上的胭脂,迟疑半晌才终于做好了准备,与萧吟道:“我舍不得你走,但你如果?要离开三哥才能过得开心,我会尽力帮你,这?样?我也会开心。”
这?意外得来的心迹教萧吟又惊又喜,她行去顷盈面前,主动抱住她。
看顷盈不适应地动了动,萧吟笑着在?她耳边道:“知道公主喜欢我,我也是。当年灯会初遇,我便惊喜,谁家的小姐这?般飞扬灵动,我好生羡慕。”
顷盈只在?很小的时候被周皇后和姜氏这?般亲密抱过,此时落在?萧吟温柔的怀里,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不由?回应起这?个拥抱,道:“我也羡慕你,我一定会更羡慕你的。”
第八八章
因为有过上一次失败出逃的经历,即便顷盈考虑过再将萧吟送出宫去,却再不敢轻举妄动,她也一直在试图软化杨煜对萧吟的态度,只是一切都需徐徐图之。
如?此一整个夏季过去,萧吟虽没能真正离开杨煜,离开建安,但杨煜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偶尔她还能跟顷盈出宫,甚至曾在公主府主留宿。
中秋时,宫中惯例设宴,公卿们?在兴泰殿宴饮,女眷们则在临月轩聚集。
杨煜如?今中宫有缺,淑妃又在上清观,今年的女眷中秋宴便由顷盈主持,她因此忙于周旋,没能顾及上萧吟。
萧吟自不闲着,唤上平日服侍自己?的内侍们?在住处偏厅自行摆宴共庆佳节,也很热闹。
萧娘子素来不拿规矩压人?,她如?今又仿佛抽了曾经的懒骨,多与身边人?接触,遂更显得亲和,很快便教众人?都放下了包袱,小宴上的气?氛格外和乐欢畅。
小酌几杯,酒意上来,萧吟放得更开,又有活泼的侍女起哄着,有人?献舞,有人?高歌,还有抚掌喝彩的,皆是微醺纵情,好不快活,也忘了时辰。
外头的宫宴都散了,萧吟处依旧欢声笑语,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杨煜听着从?墙里头传来的欢笑声,隐约还夹杂着歌声,他不教王喜通传,只推了门进去,循着歌声去找源头。
今夜月光清亮,伴着秋日晚风,照得墙根花影更浓,摇曳着伴随那歌声晃动,正是一曲柔情软糯的南方小调,唱的是采莲女穿行田田莲叶间采莲的情景。
萧吟不善吟歌,从?前也只是跟着那些一块儿采莲的姑娘们?哼哼调子,今晚是实?在高兴,经不住大家起哄才当场献唱。
也是借曲忆故乡,虽然往事有太多的不堪回首,可记忆的洪流里总也有零星的快乐,可以没有关于沈律的部分,也可以暂且忘记萧政带给?她的痛苦,只做一个简单平凡的小小百姓,偷那么一丁点儿的轻松惬意给?灰暗的人?生增点颜色。
萧吟直到一曲唱毕竟才发?现花影后?藏着人?,她问?道:“谁?”
杨煜现身后?,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顷刻间都清醒过来,跪倒在地向那一国之君请安。
王喜朝内侍们?示意,很快,园子里便只剩下萧吟跟杨煜两?人?。
杨煜扫视过桌上剩下的酒菜,还有摆得略显凌乱的凳子,微微蹙眉,道:“朕扫了你的兴?”
没有丝毫歉意,他的神情亦很平静,教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