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此刻皇帝没回答,她就只在原地安静地等,终于听皇帝开口了,“小孩子间玩闹,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让阿蕴去和小树道个歉,就是了。”
听了皇帝的回答,长公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皇帝说:“只武阳侯都多大的人了,还和阿蕴一样不懂事……”皇帝语气清淡地道,“阿姊平时,也应该多多提点他,来日若犯下什么不能饶恕的大错,就不好了。”
成安长公主心一凛,连忙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回去教训他的,这种事,再不会有了。”
皇帝这才放缓了神色,见长姊神情慌张,出言安抚了她几句,才叫人送她离宫了。
这夜皇帝和往常一样,临幸了披香殿。但小树的心里,却不像昨天那样难过了。
灵儿给他盖好了被子,熄灭了烛火,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小树躺在床上,心里却火热热的,有点想哭,但又有点开心。他终于知道他的阿父是谁了,虽然他一天都没有见过他,他就已经不在了。但小树知道,阿父是爱着他,喜欢他的,这就足够了。
今天下午,母亲把阿父给他买的长命锁交给了他,说这是阿父送给他的礼物,在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阿父就已经在期盼他的到来了。小树紧紧抱着长命锁,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但小树不知道的是,在他被灵儿牵出去的那一瞬间,泪水就已经模糊了他母亲的眼睛。谢洵当年,哪里有为小树买什么长命锁!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都不知道小树的存在……
这个长命锁,不过是在很多年以前,惜棠与谢洵成亲不久,郭王太后盼着有孙子,早早地把长命锁用金银打出来了,期盼着有一天能用上。如今,倒是真的能用上了,但这样的情景,却是所有人都绝对不能想到的了。
在惜棠跟随皇帝离开临淮的前几天,皇帝也准许她收拾点旧物去往长安。只不许惜棠自己去,而是叫了灵儿去,灵儿就把这些东西带了过来。
三年过去了,惜棠一直没有勇气去翻看,把所有的过往都封尘在了箱子里。今日灵儿取来长命锁,惜棠还没有细看,心就已经一扯一扯的有了痛意。
惜棠魂不守舍的,也不知独自坐了多久,殿外就来人,说皇帝来了。惜棠还来不及起身迎接,皇帝就走入了殿中。见惜棠神色不好,也没有生疑,而是叹息一声道:“此番的确是阿蕴说错了话,让小树受了委屈。朕已经叫阿姊回去教训她,明日带她来给小树道歉,你觉得如何?”
谢澄问了好几遍,惜棠才答道:“好……就是一件小事,叫阿蕴来道个歉就好了。”
谢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微微探究的眼神却望着惜棠。惜棠有些不自在,就问:“陛下这样看我做什么?”
“原来知道朕在看你。”谢澄道,“方才怎么一直躲着朕的眼睛?”
“我,”惜棠原本想否认,但皇帝显然不能这么被糊,只能道,“……我今天有些累了。”
“累?”谢澄微微沉默了下,“是朕的处置,叫你不称心么?你若是觉得惩戒太小了,与朕直言就是。”
“当然不是!”惜棠连忙说,“小翁主还是个孩子,我怎会与他计较,我就是……”
谢澄凝视着她,轻轻问:“你就是什么?”
惜棠忽如其来地红了眼眶,“我说不出来,”她躲避着皇帝的视线,“您别逼我了。”
谢澄静默了一会,才说话了。
“小树……他养在你身边,朕有时的确会忽略了他,”谢澄很缓慢地说,“日后有关他的事,你也无需顾忌,直接和朕说,朕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惜棠怔一怔,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看了她的反应,谢澄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却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了?是哪里还叫你不满意吗?”
“没有,”惜棠慌忙地摇头,“您对他已经足够好了,是我自己……”
谢澄半晌没说话,忽然若有所悟了,“你的意思,是觉得朕待小树,还不够好么?”
惜棠微微张着唇:“不是的,您没有……”
“那你就是这样觉得了。”谢澄淡淡地打断了她。
惜棠不说话了,谢澄盯了她半晌,忽然问:“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朕对小树不好,还是觉得朕对他不够好,……你是这样的爱这个孩子。那日后,你对朕与你的孩子,也会是一样的爱么?”
谢澄的问题,问的太突然了,惜棠一时愣在了原地,谢澄就已经冷冷地出声道:“看来是不会的了。”
“我没有这样说!”惜棠急了,但面对着皇帝的眼神,却莫名地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她沉默了。
谢澄的脸上,慢慢失去了表情。
“果然如此,”他冷冷地说,“也是,你原本就不爱朕,如何会爱朕与你的孩子?是朕想差了……”他冷酷的目光逼视着她,惜棠瑟缩着低下了头,竟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抗拒着他的惜棠,还有四下死寂成一片的宫人,这一切忽然令谢澄不能忍受了。他拂袖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惜棠失了力气般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