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境宽作势一拳打在成帷的胳膊上,问他:“绵韵她……最近还好么?”
他们要遵循长辈再三的叮嘱,成婚前不能见面,越是快到了正日子,杜境宽反而越发觉得难捱了些。
“好啊,怎么会不好?她可能有些紧张,但有椒椒那丫头陪着,每日喝酒聊天,倒也开心。”
杜境宽皱眉,嘀咕着:“四姑娘的酒瘾这么大么……”
郑成帷便道:“原本也还好,这次回来好像是比平常喝得多些……”
“明日平野郡王府的婚宴,你去么?”
“我哪有那工夫!”郑成帷扬眉,语气颇为不屑。
“也是,上元夜都城繁忙,指挥使大人还得亲自带队巡防……”杜境宽笑道。
“哪只是上元夜,整个元月我都宿在府衙,今日还是找了个空当回一趟家!”郑成帷撇撇嘴,又道,“不过,明日父亲会去。”
杜境宽点点头,他长成帷两岁,官场历练也久些,为人处世便老练得多:“家父也要去的。后日我们的婚宴,伍尚书应当也会来。同朝为官,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郑成帷哼笑一声,眉眼间有些不屑。
“你知道么,叔山二郎回来了。”
第79章既死明月魄,无复玻璃魂。
正月十五,平野郡王府张灯结彩,车马填门。
叔山寻与容絮二人身着华服,姿态庄重地迎接四方宾客,俨然一对鹣鲽情深的贤伉俪。登门的客人携礼恭贺,见新郎官叔山柏玉树临风,大婚礼服下温文尔雅、端方有礼的姿态,不免暗赞一声“伍家女儿好福气!”
今日的婚仪颇为热闹,宾客中还有来自不少属国和部落的代表,与身为鸿胪寺卿的新郎官叔山柏私交甚笃,带来了许多颇为新异的贺礼。其中包括番邦使者送来的一尊一人高的玛瑙灯树,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上元佳节在即,这礼物着实应景。
郑来仪从觥筹交错的酒席上出来,信步走到花园中,听得假山后有人说话,是一男一女。
“他们叔山家和那些蛮夷关系可真好!你看没看那吐火罗送来的灯树,和长乐坊街道正中那株二十丈的七宝花树好像!七轮树杈子掰下一根来,就足够养活玉京一户普通的人家了……”女子的语气不无艳羡。
“呵呵,比起太子的贺礼,这又算得了什么?”
“东宫?太子的贺礼不是前两日就已经送过了么?”
“太子向陛下要了恩旨,赐新郎官入宫议事留宿东宫之权。”
“真的假的?竟有如此份量?!”
“自然,平野王这会还在书房陪着前来送赏的太子詹事说话呢。”
“要我说,一个礼部鸿胪寺的职官,有什么紧急公务值得留宿东宫,我看太子这恩旨啊,别有深意……”
女子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隔了半晌,响起了男人的谑笑,半带暧昧的语气:“你这个小机灵鬼!”
假山旁曲折的游廊中,低垂的藤蔓在风中微动,一道人影迅速消失在游廊尽头。等到离那对说闲话的男女足够远了,郑来仪才稍稍停下脚步。
今日的平野王府,往来的宾客、流水价的礼品、主客间逢迎的气氛比起一年前的烧尾宴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曾经低调恭顺的平野郡王,如今举手之间已有一方藩王的气势,而围绕着主人一家的种种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郑来仪对这些流言不感兴趣。
前厅熙攘的人声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埋头朝月门外走,却一头撞上个人影。她一惊抬头,正是一身盛装的容絮。
“四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容絮纤长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容夫人,我出来透口气。”郑来仪敛眸。
“今日事情太多,这会刚得了些空闲,还想着找姑娘说说话,正巧就遇上了……”
容絮拉住郑来仪的手,眉眼间半带得意,又半是惋惜:“——方才我家老爷还和国公爷在说,数月不见,姑娘似是瘦了呢。听说你刚从陇右回来,也不知那边气候可还适应?”
“多谢夫人关心,没什么不适应的。”郑来仪不动声色将手撤了回来。
容絮叹气:“金尊玉贵的身子,跑去那么贫瘠的地方,真是受苦了哟!从前跟着王爷在边关时,我可是尝过那样的滋味……”
她幽幽地念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似乎忆起一些过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近看还是会有细微的纹路,虽然依旧笑着,却如同一张假面,让人隐隐不适。
前世嫁入叔山氏,叔山梧没有给妻子多少侍奉公婆的机会。郑来仪想起自己上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容絮,也是在他们的婚仪上。
那时她向容絮奉茶时没能改过口,下意识称呼了她一句“姨娘”。
面对新妇这样的口误,容絮依旧保持着宽和的长辈姿态,那时郑来仪没有察觉她笑得发僵的嘴角,与眼前如出一辙。
郑来仪垂眼:“我该回去了,父亲找不到我该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