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山梧苦笑了一声:“一人在边关时,偶尔夜里抬头看星,会想象您的样子,他们心中挂牵之人都有形貌,只有我没有……”
他顿了顿,“今日却是不同了。”
他就这么顽强的生长于边关的风沙里,如同石头缝中钻出的野草,直到这株顽强的野草偶然得到新露的垂怜。
他与她是如此不同,冥冥之中相遇,又被局势所裹挟,一切都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终成了一段孽缘。
郑来仪的心头莫名酸涩,一想到他于襁褓之中母亲撒手而去,独自生长在那座可怖的王府里。叔山寻每次看到他,恐怕很难不想起自己的发妻,又如何面对安夙的儿子?其实他在那座王府里,也是一个异类吧。
每年今日,万户团圆,他总不能体会他们归心似箭。没想到终有一日,也会尝到牵挂滋味。
郑来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面前的人却突然转过身来。
“我……不耽误你们说话。”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
“你别走。”
她咬唇,终究没动。
“这么冷的天,不在筵席上待着,却跑到山里来……”叔山梧垂眸,看见她缩在袖笼中冻得发红的手,一把抓过来握在手心里,问她,“为什么会来这儿?”
“上元祈福,旁人都来,我怎么不能来?”
“祈的什么福?”
“国泰民安。”郑来仪掀眉看他。
“不愧护国柱石的后代,”叔山梧短促笑了一声,“可是在我母亲的牌位前祈求国泰民安?她连大祈子民都不算。”
郑来仪哑然,半晌道:“你怎么会回来?”
“奉召回京,凌晨方到。”
她有些诧异:“在这节庆之日召你返京?是有什么急事?”
“有事,并不着急。是我自己想在今日能赶回来……”叔山梧眼神炯炯,低声道,“我也是此生头一次,不想一人度过今日。”
他真正的生辰,只有她知道的生辰。
他本来只是想着来这里和母亲说会话,推开山门却看见她的身影,风雪中似真似幻。
郑来仪垂眼,看向他握住自己的手,他抓得很用力,修长的骨节根部隐约可见浅色的疤痕。
“……往年今日,你都是如何过?”
“就这么过,和寻常日子一样。”
她知道他没说谎。思及前世,每当想帮叔山梧庆贺生辰,他几乎都在征途中,偶有一次她在身边,他也只是淡淡揭过,说自己并无过生辰的习惯。
那时听着丈夫冷淡的口吻,她心中不无失落,总感觉他是捂不热的。现在想来,她果然不曾真正认识自己的枕边人,连他的真正身世,都全然不知。
雪势不减,纷纷扬扬落在她卷翘的长睫上,微微颤动,遮住眸光中的微澜。
她想说句应景的祝福,终究只是移开眼,看向一旁孤零零的牌位,淡淡道:“确实,没什么好庆贺的。”
“郑来仪,多谢你,出现在这里。”
可她心里想的是,她不该来。
叔山梧幽沉视线落在她精致的发髻和妆容上:“你去王府了?”
“去了。”想到那座巨大的牢笼,郑来仪的声音低了几分。
“容絮她……没有难为你吧?”
郑来仪掀眉:“她难为我做什么?因为我没做成她儿媳妇?与吏部尚书结亲家难道还不满意么?”
“……也是。”
她忍不住道:“是不是有些后悔?这么好的亲事拱手让给大郎。”
叔山梧微眯了眼:“有点。”
郑来仪掀眉看他。
“父亲让大郎拉拢国公府时,我尚可故作清高,你拒绝大郎的庚帖时,我还能隔岸观火……”
“哼,你倒是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