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幼猫无法掌控力道,必须通过互相咬咬的方式来学习什么才是痛,什么力度才恰当。
温千雪的溺爱让她有恃无恐地长大,林岚的冷漠又让她早早竖起刺来保护自己,即使在饱受病痛折磨时依旧保持着骄傲的本色,从不愿意丢脸或认输。
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从小便是如此,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可能轻易改变。
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她们两个同样都很犟。
少女的反骨是玫瑰上横生的刺,和她的美丽一样显眼,通身贵气都彰显着“我很不好伺候”,想要靠近就必须小心翼翼忍受疼痛。
她敏感,病弱,脾气很大,由于常年生病又过于漂亮,那些恶作剧般的惩罚其实也无关痛痒。
段若溪原本以为这次吵架是大小姐不肯和解,但说起方奕时她的神情总是会哼唧着产生一点微妙变化,最终扭曲成唇角愤愤的一声冷哼。
“我很稀罕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走了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青春期的心思总是很莫名其妙,林岚也弄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冷战了,她从百忙之中试图抽空调节,却和所有无措的家长一样焦头烂额。
林舒星不懂事,难道方奕也不懂事吗?
没什么是钱权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给的还不够多。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林岚派人把方奕‘请’了回来,结果一通威逼利诱,方奕连之前收的卡都退了回来,甚至承诺在拿到项目分红之后,会把之前从林家得到的所有钱连本带利打回账户上。
林舒星得知此事后怒不可竭,第一次冲林岚吼“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讨厌你!”
好心办坏事儿的林大家主在萧瑟晚风中细细咀嚼着这两句伤人的话,觉得这都是方奕的错,自己只是无辜被迁怒了。
明明星星已经成长了很多,提出不去宴京时还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说“要陪在妈妈身边,”这样温软的话在她身上十分难得,人们应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但这一次方奕就是不愿意低头,她的沉默是一层软甲,下面藏着惊人的执拗,礼貌且冷静地反射所有窥探,无懈可击,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段若溪自告奋勇想要调解这场小孩子间的别扭,遐想着她们很快就会和好,*然后再手牵手,从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起走向未来。
但事实上,这段时间不论她如何邀请诱导,方奕都没有再次踏入少女周围的圈子。
她已经决心要“冷静一下”,冷冰冰的水当头浇下去,没有留下一丝复燃的可能性。
她向来擅长思考,从每一个细节处反复推敲思索,这种习惯放在感情上就变成了自虐式的殚思竭虑。
她想清楚了很多事。
大小姐原本就不需要她请假陪她去草原,她完全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地方肆意驰骋,总会有人围绕陪伴在她周围。
林舒星,是一颗无与伦比的行星,她的光辉和引力并不独属于她一个人。
钻戒从一开始被作为礼物送出来,郑重套在指尖,被她自以为是的赋予了特殊意义。
兜兜转转,钻戒从一枚变成了一盒,最终又空荡荡的归零,作为无关紧要的饰品、战利品,流向四面八方。
她不去找林舒星,林舒星也不可能去找她。
她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了,一打开微信就能看见置顶上那个刺眼的小红点。
除了在确认林舒星志愿的那一天,方奕在庭院的喷泉前站了一会儿。
绚烂阳光撒在她身上,只投下一片黑白的影。
从这里可以看见二楼的阳台,少女在上面养了几盆蝴蝶兰,琉璃瓦的背后是垂下的蓝色绸缎,少女纤细洁白的脚腕在光影中轻晃。
当日光直射时,那些蝴蝶的影子就会在深蓝色海洋中游弋,轻轻落在少女的裙摆上。
薛蓝穿着幼稚的橘黄色围裙出来给花喷水,那些淋湿的蝴蝶便施施然变成了花,伏在枝丫间一动不动,它们原本就不会飞。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方奕,一上一下,两人的位置像是与某一刻颠倒。
啪嗒——
薛蓝如临大敌,扭头将门关上,那一帘蓝白色的海翻涌起来,彻底将屋内光景遮住。
方奕偶尔会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要不然为什么薛蓝总是在关门,而某人连一小片晃动的影子都那么漂亮?
她像一张光栅胶片,会随着光线的流转投影出不同的样子。
许多触感被凝固在了记忆的琥珀里,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闪过,都裹挟着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
那种香味太独特了,香甜的、热烈的、糜烂的……它的盛夏从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