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枪是谁的?”丁寿问道。
“是小……小人杨淮的,小人该死。”那人许是过于害怕,黄豆大汗珠不停从额头滚下。
“连兵器都拿握不住,恁地无用。”丁寿半真半假地板起了脸。
军卒慌忙磕头求告:“小的……该死,将军饶……嘶——”
那人突然倒抽口冷气,整个面容都扭曲得皱成一团,丁寿眉头一攒,戚景通已经一步抢上,扯下那人身上绑着的护具衣袄,只见肋下淤青一片,手指轻轻一碰,那军卒立即疼得咧嘴龇牙。
“骨头断了……”戚景通扭头看向丁寿。
“快带去看军医。”丁寿立即吩咐下去,转目看向另一人,身材瘦削,两腮无肉,看着貌不惊人,没想到竟有这等手劲。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李隆,见过丁将军。”那人叩首行礼,并无同伴那等张皇不安。
“你识得我?”丁寿挑了下眉。
李隆干瘪的唇角带出几分谄媚的笑容,“每月从将军手里领饷,阖营上下兄弟谁不识得您老。”
丁寿“哈”了一声,“既知军中袍泽都是手足兄弟,何以还下如此重手?”
“小人岂敢军中生事,所为俱是遵照戚将军吩咐。”
“哦?”丁寿目光投向一旁戚景通,后者同样拧眉不解。
“戚将军所定比较之令:军中较艺,相杀如仇怨,不得藏私。故而小人适才未敢留力,失手伤了同伴。”李隆侃侃而言。
戚景通躬身抱拳,“军中确有此令,末将思虑不周,请恩帅治罪。”
丁寿挥挥手,“世显治军严明,何罪之有。”
掂了掂手中枪杆,丁寿笑问:“你枪法如何?”
“尚可。”李隆道。
丁寿将枪杆抛了给他,“考校考校。”
那哨官立即领了李隆等人下去准备,丁寿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世显,据我所知,凡是长枪枪头重不过两,以锋利轻快为上,杆轻腰硬根粗,才是军中制式,怎地这李隆习练的枪杆颇有些分量?”
“不独是他,营中军兵所用器械均分轻重两类,平日将重者运用纯熟,临阵之际使轻者更能得心应手,不至为器所欺。”
丁寿苦笑,“好吧,想来这是世显你练兵手力之法咯?”
“恩帅明鉴。”戚景通拱手回道。
说话的工夫,那边厢已然几队兵士排列整齐,李隆换了把带锋长枪,正在场中跃跃欲试,距他二十步远处立了一张人形木靶,高五尺,阔八寸,目、喉、心、腰、足五处俱有小孔,各悬一寸木球在内。
有人为丁寿搬来椅子,丁寿领着戴若水入座,吩咐道:“开始吧。”
站立身后的戚景通挥手下令,“擂鼓。”
随着鼓声响起,李隆擎枪作势,飞身向前,二十步距离一闪而过,人到靶前枪出如风,咚咚咚咚咚,声如急雨,靶孔内圆球与枪尖碰撞之声连绵不绝,他有心卖弄,连戳五孔足有五遍,最后一势猛地后踵着力一蹬,单臂顺步扎枪,枪锋将木靶穿心而过,方才罢手收枪。
围观军士轰然叫好,李隆面露得色,到丁寿等人身前收枪行礼。
丁寿满意点头,对戚景通道:“还算不错,赏他一两银子,算我出的。”
戚景通应声,李隆欣喜拜倒:“谢大人。”
平日营中考校武艺,超进一等方有五分赏银,这一下便抵得他二十次超进之赏,还在众军及贵人面前露了脸,可是多少银钱也买不到的。
“你也别高兴太早,拿出五钱来给刚才被你伤了的弟兄作汤药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么。”丁寿促狭道。
还没到手赏钱就少了一半,李隆心头咯噔一下,笑容顿凝,丁寿却是开怀一笑,起身对众军高声道:“众将士,平日训练可嫌辛苦?”
众人哪敢对上峰所定条例置喙,俱都高喊道:“不苦。”
丁寿睁圆了眼睛,奇道:“不苦?那看来是要请戚将军给你们再加些操练名目了……”
戚景通守身持正,治军森严,从不徇私,当管营号头以来选军练兵无日懈怠,神机营上下军兵对其又敬又怕,此时听了丁寿的话暗暗叫苦,立即就有人七嘴八舌道出“辛苦”、“求将主莫再加操”等语。
丁寿哈哈笑道:“辛苦便好,今日勤操苦练多一分,来日沙场对敌便多上一分活命机会,不管为国为民,还是为家为己,万不可有所懈怠,便是哪天不吃这碗饭了,有这一身本事傍身,去到街上跑马卖解,也能比那些耍把势的样子货们多赚上几钱!”
众军哄笑,只觉这位丁将军没那许多大道理,说话直来直去,甚对脾性,是个妙人。
离了此处,戚景通又引着丁寿去看五千下营的马军操练,戴若水悄悄凑到丁寿身边,低声道:“小淫贼,我看那个什么李隆的大枪戳法娴熟,可不像是会失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