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裴景就觉得自己像只家里圈养的土鸡,而长公主则是她头顶天空上盘旋高飞的鹰,是她向往憧憬想要成为的人。
所以她发奋读书,誓要走出裴家那片天地,摆脱裴家对裴景跟裴晶的控制,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振翅翱翔,而不是被剪去羽翼困在那一方小小庭院里。
今日,曾经仰视的鹰就落在她对面,静静的平视过来。
裴景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迈不动脚,急得裴景想掐它两把让它找回知觉。
她不过去,长公主过来了。
瞧见对方朝自己靠近,裴景脸一热呼吸发紧,改成双手拎着竹篮,低下头藏起乱跳的心声。
春风盯着裴景看,心里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清秀贡士,见着他家主子突然娇羞起来了?
定是他家主子气势太盛,天下男子,除了皇上,谁人见到他家主子不自卑不臣服?何况裴景年纪轻轻,又是个文静腼腆的小郎君,被他家主子震慑住实属正常。
春风心里替裴景找补,同时朝后多走几步,让自己听不到主子们的对话。
“为何不抬头看我?”武秀脚步停下,裙摆荡起遮住鞋面,站在裴景身前一步远的地方。
裴景眼睛望着那抹近在眼前的冰紫裙摆,下意识退后一步,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顿了顿,视线落在裴景低垂的脑袋上,缓声开口,“我送你出宫。”
裴景这才抬头朝长公主看过去,唇抿了下,又低头垂眸,轻声应,“哦,……好。”
她以为长公主找她是要说熟地黄的事情,或是褚休嘴里的“招驸马”,再不济也该提提闹榜那事。
她们能聊的话题虽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
裴景想,实在不行自己还有一手压箱底的话本能跟长公主聊聊,毕竟《今朝人物传》就是她跟褚休联手以“自在”的笔名写的。
这时候提这事肯定不是想跟长公主邀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证明自己有事情能跟长公主聊两句,也能多相处一会儿。
可她才往这儿一站,长公主就要送她出宫。
裴景心想,出宫的路她又不是不认识,要是真想立马出宫,刚才她就跟褚休李礼一起朝外走了,哪里会跟着春风过来。
双手提竹篮又改成单手提着,落后长公主两步,看着她荡起涟漪的裙摆边缘跟着她往前走。
裴景颓然的垂下眼,提起来的那口心气都快散了。
褚休让她早做选择,她自我宽慰半天用各种理由劝自己,终于红透脸皮“勉强”做出了选择,可对方根本没有想要她的意思。
也是。
她的性别被长公主知道了,长公主又不是磨镜,怎么可能选她当驸马。
容貌上她不如褚休出色,才学本事也不如褚休游刃有余,圆滑世故不及李礼,耿直胆魄输给付见山。
裴景挑不出自己脱颖而出胜任驸马的优点。
“裴景,你觉得今日殿试,你可有把握进一甲之列?”长公主突然侧眸朝后看,出声问她。
裴景猛地回神,皱眉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学生没有十足把握。”
武秀脚步停下来,侧身朝后看,声音轻了好些,“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有三五成的把握?”
裴景脸一热,低头不语。
她有把握,但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口出狂言说自己必进一甲。她不是嚣张猖狂的性格,谨慎保守才是她的性格底色。
武秀视线落在裴景白净清秀的脸上,这张脸青涩干净,还没经过朝堂风雨洗礼,眼角没染上谋算心机的痕迹,心思纯粹的像张白纸。日后她在朝堂上怎么走成为什么样的人,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是谁用笔在她身上书写引路。
她这块璞玉如何雕琢,全看是握在谁的手里由谁执刀细细打磨。
武秀在沙场跟朝堂上浸染多年,收敛了野性沉淀出沉稳,喜欢的从来不是世故圆滑聪慧耿直,而是干净到一眼能看到底的人。
“若是你能进一甲,”武秀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收回目光朝前望,抬脚继续走,轻描淡写直白开口,“我点你为驸马。”
裴景一愣,抬头看长公主的后背,下意识追上前,跟在她身侧轻声询问,“要是不能进一甲呢?”
她紧张急切的忘了尊卑忘了距离,眼睛只盯着长公主的眸子看,急着想要个答案。
这事困扰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京兆尹府长公主握过她的手腕,到春榜放榜那天春风送来的熟地黄,再到刚才长公主要见她。
裴景的心已经被钓了起来,要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觉都睡不好。
见长公主若无其事抬脚朝前走,裴景恨不得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将事情问个明白,跟她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