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唰唰"声响,漫天剑影如雨一般纷纷下堕,劲气到处,草木皆损。
李逍遥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缩颈藏头,步子向后一撤。
那道人轻叱一声,张手虚抓,万千的剑影立时汇成一道白芒,飞入他掌心。
李逍遥战战兢兢凑将过去,见那飞剑便似一粒冰珠,大如黄豆,四周包裹着一层青蒙蒙的寒气,又如水滴般清澄透亮,在那道人掌心不停轻颤,光芒也随之忽明忽暗,吞吐不定。
李逍遥一看之下,不由又惊又羡,"秃"地拜倒在地,连连磕头,叫道:“师父!弟子愿入蜀山派门下,永随师父左右!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收留弟子!”
那道人仰天笑道:“能学到我蜀山派的‘万剑诀’,还不知足么?你不是我辈中人,难承我道统。老道与你这一聚,也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仅止于此。”
笑容一敛,正色道:“有一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中。学了御剑术,便算是剑侠一流,今后行走江湖之日,绝不准恃强凌若,滥发飞剑。除非遇到十恶不赦之徒,亦不准滥杀无辜。否则……哼,我自有法子取你首级!记住了?”
李逍遥垂着头诺诺连声,心中暗道:“这规矩便不劳费心多说了,先前的师父早讲过一百八十回啦。你老人家最好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忘了传授?”过了半晌,再没半点声息,猛抬头,眼前却已空无一人。
李逍遥“啊哟”一声,跳起来追出庙门,边跑边叫道:“师父慢走!弟子还不曾请问你老人家的名号呢……”连喊数句,不闻答言,四下山谷里却是余音不绝,传来“名号呢……名号呢……”的回声。
李逍遥怅然而立,忽然一阵吟哦之声随风传来,字字如镂,嵌入耳中:“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李逍遥侧耳细听,这首似诗非诗的东西倒也听得明白,喃喃地道:“原来醉鬼师父叫做酒剑仙!嘿嘿,这名字果然起得好。又是酒,又是剑,又是仙的。”
念叨至“有酒乐逍遥”一句,又想:“原来他晓得我名字叫做逍遥,这句‘有酒乐逍遥’,是说有酒喝的时节,便想起我了。咦?不对,不对,他没酒喝时却要发疯发癫,难道也关我事?”
痴立良久,猛觉天已大亮,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失声道:“啊哟,不妙!老太婆一早见不到老子,可不是要气得发疯么?这……这却如何是好?”当即慌慌张张背起木剑,出门便发足狂奔。
内息运转之下,奔行甚疾,虽然一夜未眠,竟也觉不出疲倦。
待到进得家门,不禁的悚然一惊。
只见李大娘面沉如水,端端正正坐在饭厅之中,眼角向李逍遥一扫,左边眉毛先自跳了几跳,眼光中隐隐透出杀气。
李逍遥慢慢掩上大门,"嗖"地闪到一张桌子后面,讪笑道:“婶婶,你……你老人家起得好早。”
李大娘勃然而起,怒道:“早?早个鬼!我老太婆只怕要给你气得早死几日罢?”伸手向着李逍遥的鼻子遥遥一指,喝道:“现下老娘出去买菜,没工夫同你闲扯!你记着,等下回来若是……”
李逍遥抢着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好生在这里看家,若是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任你剥皮、抽筋,好了罢?”
李大娘鼻子里哼得两声,提起篮子迈步便行。
才至门口,又转身低声道:“对了,那三个苗子早上同老娘商量,又添了几两银子,将你住的房也包了下来,不准咱们上去打搅。你……哼,你小子疯了一夜,定是眼皮也未曾合过!去,赶紧去洗把脸,到柴房打个盹罢。黑大个子说了,他三个今晚连夜就走,耽误不了你明早的懒觉。”
李逍遥奇道:“啥?连……连我的房也包了去?他们算来算去也只得三人,要这许多房间做什么用?”
李大娘斜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皱着眉径自去了。
李逍遥坐下来出了会儿神,想到昨晚三个苗子鬼祟的行径,心中大为起疑。
起身踮脚向楼上望了望,东、西两间房都是门窗紧闭,黄四同孙老七住的“地”字号客房却四门大敞,内中隐隐传出吵闹之声。
李逍遥心中一动,当下轻手轻脚上得楼来。
才一走近,便听屋内孙老七低声喝道:“……你这人……先前说好的,天一亮便来替我,怎的现下又要撒赖?”
黄四轻声哼了哼,含糊道:“他妈的,你……你教我好好睡一觉成不成?唔,昨晚累了一宿,你当是……”后面几句语声渐低,再也听不清楚。
李逍遥向前略探了探身子,只听孙老七“呸”地一声,喝道:“堂主一夜未睡,劝说小公主跟咱们回去,为的是族里、教里的大事。你这家伙怎敢胡说八道?你……你不怕死么?”
话音未落,黄四笑声顿起,且笑且咳。孙老七怒道:“你笑什么?”
黄四哑声道:“他妈的,什么族里的大事?这等大事,我黄四每天办他个十件八件,也不希奇!”跟着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老孙,你他妈少给我装腔作势。我问你,堂主同……同小公主这对孤男寡女,一整晚关起了门,又能干些什么正经调调儿了?你道堂主是个太监么?啧啧,依我说哪,堂主……嘿嘿,堂主他妈的艳福不浅!小公主年轻貌美,生得……好,好,我不说了成不成?忙了大半夜,大伙儿马马虎虎,都他妈歇一歇罢。”
孙老七急道:“不成!你……你怎能这般大意?昨晚那小子有多滑溜?见到咱们眼色,立时便晓得不妙,躲了起来。你知他会不会寻过来生事?小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黄四吧唧了几下嘴巴,不耐地道:“大白天那小子也敢来?呸,我瞧你真他妈的是个老鼠胆!即便来了,他能是堂主的对手?怕他怎的!……行了,你别吵了成不成?咱们敞开房门,只睡一小会儿,这总成了罢?”
孙老七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半晌,只听床板"吱呀"地一声轻响,跟着孙老七打个哈欠,喃喃地道:“嗯,那小子躲了起来,总是个祸患。寻不到他下落,我……我还真不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