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侧的儿子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胡乱把她的指尖团成一团,用自己的手裹了上去。
他指尖冰凉,手背擦伤,关节宽大分明。
他长大到能裹住母亲的手安慰她,于是也这么做了。
她想到儿子的身形骨架也继承了生父,高挑健美,肌肉分明。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接近成年,接近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的样子。
她快忘了那个人的模样了。
小濯会不会恨她呢?恨她擅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恨她没有足够能力却生下他,让他人生的前半路途都沐浴在流离失所的阴影。
他一定会恨她自私自利吧。为了一己私欲,让他平白受这十几年的苦。
有她这样的母亲,他一定很痛苦。
认识的人都说她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生下小濯。可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得知意外怀孕时,十五岁的夏漪非常高兴。
曾经她幻想过与人缔结婚姻,组建家庭,成为电视广告中那样的三口之家。
那时她还很天真,不清楚有些男人只愿享乐,不愿负责,以为对方会愿意和她结婚——即便那时她还不清楚婚姻的意义。
直到被腹中胎儿的生父扫地出门,她才意识到,情人也好,爱人也好,男人都是一样的。
夏漪想要一个生命。一个只属于她,与她连接无法割断的牢固纽带,永远不会丢下她的生命。
这个生命成为她的救赎。
学校在市郊,未到中午,校外空空荡荡。距离最近的公交站点要走二十分钟,最近的地铁站还要坐三站公交。
手里不剩多少零钱,但小濯受伤了,伤势不能拖。她正想着要不要打车去医院,忽然听见小濯说话了。
“妈。”他说,“我可以改姓吗。”
“改姓?”她抬起头,下意识说,“你亲爸姓尹。”
“不是。”小濯说,“我想姓夏。”
炎炎夏日,明媚阳光将发丝染成泛金的暖色。
大地炙烤发热,足底到发顶炽热不已。
她略感目眩,迟钝地望过去,正看见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男生垂下眼睫、分外执着的眸光。
他眸中似乎映着母亲。
夏漪抬起手,想摸一摸儿子的脑袋,可他真的长高了,踮着脚也够不到——即将放弃的刹那,他主动弯下腰,让她碰到了烈日之下温暖的发顶。
她不知不觉笑了。
“好啊。”
她仰着脸,笑弯了眼睛。眸中湿润映着光色,折射细碎晶莹,忽而溢满滑落。
“夏濯也不错。夏濯叫起来更好听呢。”
他想帮她擦一擦眼泪,指尖微微抬起,却不自觉轻颤。
他不清楚自己在抖什么,只是这一刻清晰感到胸口揪紧,心跳错拍,某种极为错误的模糊情感在性中穿梭——
“夏漪…”他捏紧指尖,错开视线,喃喃地说,“…也不错。”
夏漪也很好听。
她的姓很好听。名字也好听。声音也是。呼吸也是。
他觉得夏漪很好。
她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