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救下王爷,咳咳,不辱使命,为江山社稷效力,是她的……咳咳、咳咳……是她的荣耀……”
他无视那二人继续说话,可说着说着越咳越厉害,到最后再也压不下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弯下腰似呕吐一般停不下来,往地面洒上巨大一滩赤红,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昏倒在地。
永嘉帝把弟弟和谢阁老一起带回宫里请御医诊治,两人都是郁结攻心,一个伤心过度受了外邪,须得温补静养;
一个直接伤了内腑,这条命都去了一半,一时半会好不了。
谢景修苏醒后向来探视的赵真细细询问了颜凝之死,又向他打听了些她在大同时日常琐事,既没有责怪他,也无一句哀伤怨恨的话,只是面如金纸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赵真把颜凝的遗物交还给谢阁老,里面有他送给她的红绒花,燕颔颜貂尾毛领斗篷,有他写给她的书信,还有一件他的旧衣袍。
赵真看得心酸,想安慰失偶的阁老,说了两句谢景修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倒显得他多话,戳人家的痛处,便只得作罢。
娇弱的阁老在家里卧床养病,吩咐下人依照颜凝的遗言处置了她嫁妆和得的赏赐。
青黛悲痛欲绝,日日对着小姐妹的遗物以泪洗面,谢绥则忍着悲伤尽心照顾父亲。
颜凝性子软萌讨喜,活泼又大度,谢府上下人人喜欢她,听闻她的死讯,谢家子女们和匪石院随珠苑照顾颜凝的丫鬟们,包括孟错林善礼,都无不伤心难过。
与谢衡和离之后,颜凝已经不是谢家的人,又尚未与谢景修成婚,谢府没法给她办丧事,最后是荣亲王府替她办了殓礼,设了衣冠冢。
大家怕首辅大人受不了刺激又吐血,都不敢告诉他这事情,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没提也没问。
自从赵真走后,探望首辅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知道他是痛失所爱哀恸伤身。
可这一段私情毕竟见不得光,众人并不好意思提这事。
而谢景修本人也再没有向他人说起过颜凝,仿佛刻意要将她遗忘一般,连那只心爱的鹩哥也让云素放到随珠苑让夏桑照顾,离得他远远的。
颜凝喜欢的那只步摇,他放在了枕头底下,从不拿出来看,只放着。
偶尔落出来被杏冉瞧见,她便悄悄给他塞回去,主人伤得太深,她这谢阁老的大丫鬟、匪石院的半个管事也无计可施。
修养了月余,待得身体稍见起色,能下床缓步慢行之后,谢景修便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蹒跚而行,提着灯笼去书房,去花园的假山石洞,去镜湖边的凉亭,木板亲水台……
他们曾在书房荒淫无度地交欢,做尽了羞耻之事,在假山石洞里野合,赤身裸体在树枝上淫戏。
他的娇娇儿媳,在凉亭里喝他泡的茶,弹琵琶曲给他听,又在湖边木台上酗酒被他训到哭。
他无声看着这些见证两人私情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肝肠寸断,心肺绞痛,不得不蹙眉坐下抚胸喘息。
“爹爹放心,阿撵一定会平平安安,在您身边陪伴您一生一世。”她信誓旦旦。
“爹爹是雁我是凝,注定要比翼双飞的呀。”她言之凿凿。
“我喜欢爹爹,到天涯海角,我也喜欢爹爹。”她情意绵绵。
“不会的!就算战败我也能带着表舅逃出来。爹爹的字写得有多好,我的轻功就有多厉害。”她自信满满。
“爹爹,等我回来。”她说。
都是谎话,一句句都是哄人的谎话。
一夜一夜,谢景修彷徨于他们走过的花径书斋,仰望汉星,默观冷月,形单影只,在秋露薄霜里伫立至中宵,反反复复追忆她一往情深的甜嫩稚语。
“爹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说到做到,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带我回来!”
“您怎么还不过来找我呀,阿撵想家,求爹爹来接我。”
她在信中向他哀求,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去接她。他自己亲口答应过她,会去找她,她不回来他就去把她带回来,都是他的错。
“上穷碧落下黄泉,定是要把你抓回我身边。”
他说过,就算下黄泉也要把她抓回来,一语成谶。
他的阿撵一定还在等他,等他去把她带回来。
谢景修择日进宫觐见皇帝,跪伏于地,向永嘉帝请求辞去尚书及内阁首辅之职。
“阁老快快请起,来人给阁老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