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是哪样?”脚步靠近,停在了他身后。
“我就知道那个不是一场梦。”小玉兰嘴里泛着苦涩,“族里冲进那些狂徒之时,我们根本无力抵抗,他们嚷着要诛邪杀妖。”
“我不知道他们诛什么邪,杀什么妖,只看见我的父母族人都死在各式各样的灵光法器之下。”
“那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地狱。”
小玉兰肩膀颤起来,一只手无声地搭了上面,却被他很快地挪开。
他红着眼挺直腰板说:“我们从来生活得都很快看乐,更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我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却在迷蒙之间看见了一尾金色的龙。后来我再睁眼,自己躺在了出陌生的地方,有间小屋子,有干净的衣服和被褥,还有食物,好像……好像我被神仙救了一样,神仙在梦里对我说,莫要报仇,莫要背杀业。”
“可在那之后,除了我还活着,好像什么都没变,我一直想要找那个漂亮神仙,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报仇。但我也乖乖的啊,我没有寻仇,又怕自己死在半道上,只好逼着自己狠下心。”
“然后我发现只要自己稍微凶狠些,就没人敢欺负我。”
“后来……”小玉兰有些哽咽,他没有将所谓后来继续说完,而是问,“上神只是可怜我是吗?”
“可是你对我来说,早已不止是救命恩人了。”
他抬起手掌来一指一指弯下去数给成意听:“我想和你永远在一处,我想天天都能看见你对着我笑,我想能肆无忌惮的拉住你的手,我想随时随地都能抱到你。”
豆大的泪珠断线了一般滚下来,砸进雪里。
“上神你教教我,这样的心意,该不该用在救命恩人上面,又……该不该用在一个清风明月的神仙身上?”
夜风刮过山谷,荡出阵阵回响,像是凭空奏了几声苦弦。
昆仑山雪皑皑,让少年那满腔心事无所遁形,连谢逢野都深深感受到了那些辛酸。
过了很久,成意说:“你是在问我话,为何不转过来看着我?”
小玉兰只低着脑袋:“我不想看你。”
“那日深林云雾笼观,我多看了你一眼,给出糕点热茶,确实是因为曾有缘分。”成意静静地说。
小玉兰那些挺直腰板的姿态也瞬时卸了力,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才好。
未料成意问他:“可是我游历世间,见过诸多不公,也并非只帮过一回。”
“玉兰。”
温热手掌贴了上来,覆住少年冰凉的手背。
“玉兰何曾见过我带其他人回来,你心性如此聪慧,你觉得这是可怜吗?”
“若我可怜你,我何以将你带至天界,何意郑重引见友人,何以如此亲近?”
“玉兰觉得,若是可怜,也要做到这步吗?”
他字字句句砸着小玉兰后背,吐息之间尽是暖意。
好像这个神仙在说他心悦一人,借这漫天风雪星辰作为见证。
“怎么可能。”小玉兰低声说,“你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妖怪。”
“我生于天地之间,无甚父母兄弟血亲,自小就受道法教养。道法教我天地为先,众生为重,叫我莫要生私情,叫我莫要管私念。”
清风朗月在侧,风雪霁色。
“我见过的所有目光,尊敬,畏惧,害怕,他们将我碰到风高月寒处,叫我做那世无二致的神仙。”
“可是有天,又让我在雾朦凄寒里瞧见星火几点,那个少年人一双发亮的眼睛里只有我,难免教人多看两眼。”
“看着看着,却不知因果已结,你叫我为你生了私念,为何又不转身看我?”
“玉兰。”成意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转过来。”
小玉兰却一直低着脑袋,忽觉脸侧被突然捏起,用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成意从不这般用力气去压制他。
他们鼻尖交错,递着彼此的呼吸。
成意问他:“如果这都不算,如果这什么都不算,那你告诉我,这份情意叫可怜吗?”
小玉兰从未这么近的看过上神,如今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如玉面容,却瞬时明白了什么叫做眼中只有一人。
上神那双琉璃净透的眼里,好似因为他而染上了些道法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