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干净,可见平时烧剩的灰烬都被细心扫走。
他就呆呆地坐在这间屋子里,蜷缩在最里侧的屋角,视线穿过朽烂的屋梁下方的空间,落在朽烂的窗棂中央。
大红嫁衣,大红绣鞋,雪白的长绫,雪白的面孔。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悬在这样的地方,丢下了自己甫出生的儿子,命归九幽。
外面的喧嚣似乎还在持续,隐约还传来了谁的惨叫。
他眨了眨眼,满面木然。仅有面颊的肌肉,在不停地隐隐抽动。
渐渐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静的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他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捂住了嘴巴,血腥味渗进他的嘴唇,渗进他的喉咙,渗进他的脑海,把里面几乎被冰结的意识,冻的更加结实。
聂家的名望,聂家的宅邸,聂家的剑法,聂家的……月儿,属于聂家的一切,都在被强行从他身上剥离。
就连身上属于聂家的血脉,也在这件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屋子中变得淡薄。
好冷……
明明已近盛夏,明明这里已是江南,可为何,他竟觉得如此的冷。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襟,走出了屋门。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条模糊的,红色的影子恍若依旧悬吊在屋梁下,摇晃着,用苍白的面孔瞪视着他。
他向后退了两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
他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向那个狗洞,慢慢蹲下身,从里面钻了出去。
沿着小巷,他不停地走着,只要是稍微宽阔一点的路,都会让他瑟缩着躲开。
不知道绕了多久,他才走出了房屋构筑的迷宫,走进了阴暗闷热的郊野。
没有灯笼,没有月色,乌蒙蒙的世界,一切都是黑的。
他一脚一脚的往前踏,身边的土地全部都是他的影子。
平常追逐在身后的影子,终于扩大到了整个世界那么巨大。
平常被他踩在脚下的黑暗轮廓,终于成为了他能看见的唯一颜色。
很冷,又很热。
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的透湿,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漩涡依旧在奔腾,卷去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只能勉强挪动步子,拖动沉重的身躯。
耳边传来轻轻的水流声,他颤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调整了方向,向着那边走去。
走,不停地走,嗅到的空气越来越潮湿,不同于雨前的闷热,而是河流的清新。
他不断地迈着步子,眼睛已经闭上。
他不敢有任何念头,只要一开始思考,身体的深处就涌出浓烈的渴望。
那是由云盼情不经意间画下的,毒龙最后的眼睛。
面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丰腴酥软的乳峰充满弹性的触感,他抬手摸了摸,跟着,又扇了自己一掌。
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有停,足心终于传来清凉的湿气,他踩着卵石,像更深的地方走去。
一身的汗,一身的脏污,不找到更深的水,又岂能洗净?
卵石布满了青苔,他踉跄了两下,终于还是滑倒在小溪的中央。
清澈冰凉的溪水,终于流遍了他的全身。
他闭紧双目,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如果不是阵阵鱼香钻入了鼻孔,聂阳可能还要昏睡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