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爸妈端坐在餐桌两边,双手抱肩直盯着她,沉默而僵硬地,简直像那两只膏蟹化为人形。
“吃啊。”
场景太过黑色幽默,可万姿连笑都懒得。他俩会是这副模样,肯定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了,尤其是妈妈。
果然刚把筷子递过去,她便听见她开口——
“你就自己回来?”
“嗯。”
夹了口米饭,万姿在嘴里机械地嚼。
被妈妈盘问,向来是打一场快而狠的乒乓球。可她今天无心恋战,反击都是假动作,任由自己被一下下砸中。
“你之前不是跟你爸说,这趟回来会带男朋友?”
“下次吧。”
“分手了?”
“……没有。”
“没分手你还自己回来?”
“……”
头脑被扯进没有出口的迷宫,开始隐隐作痛。万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低头去够膏蟹。
从小到大,家里的食物如果是双份,一向是她一份,剩下一份爸妈对半分。习惯成自然地,她直接拿了一只。
然而一撬开蟹壳便怔住,她下意识看向面前的女人——
这个默默做好饭叫她出来吃,却也蕴着失望与怒气的女人。
壳内嫩肉金黄灿烂,脂香雾般弥散而出。
这不是寻常膏蟹,而是黄油蟹。
矜贵且难得。
“万姿,你今年多大了?”
然而来不及说什么,新一轮诘问投入耳中,又漾起漩涡。
捏蟹脚的手在微颤,她现在承受不了这样的逼供。
“妈,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你今年二十五,虚岁二十六,按我们这里的算法二十七,也就差不多三十了。转眼间就要三十多,同龄人的小孩都要上小学了。”
然而妈妈充耳不闻,一句激烈过一句,“你已经看一天电视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逃避多久?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逃避?”
“我去香港看你,我有没有告诉你,你那小男朋友才十八,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靠谱?”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名下是有拆迁名额的?一个人就是五百万,找个内地老公户口迁过来,再生两个小孩就是两千万,这笔账你会不会算?结果你非要找香港人,香港人又没有户口!找了也就算了,问题人家年纪多大?打算结婚还是就玩玩你啊?”
“我就问你,你现在要怎么办?出问题就痛快点分手,你竟然还在给我藕断丝连?你当你也十八?三十岁的人了,要钱钱没有,要家庭家庭没有,你要怎么办?”
“你说啊!你的人生要怎么办啊!”
火山砰然爆发,在狭小饭厅震出回音。
万姿就是那个见证现场,溅满岩浆的可怜人。更可怜的是,被锐痛和茫然噬咬全身,可还没到死的地步。
只能活生生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