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狗儿羡慕的眼神与武者队伍的背影一同消逝,他取出了怀中有些酸馊的炊饼,毫不嫌弃的大口吞咽起来。
“咕噜咕噜”就在他再次仰头喝水的时候,身侧又响起来了一个脆声:
“狗儿叔好。”
窦狗儿埋头看去,却是个垂髫童儿在笑声唤他。
“是十九郎哩,才下了蒙学么?饿是不饿?狗儿叔这有炊饼可分得你吃。”窦狗儿强忍不舍,笑容难看地递出一个还有咬痕的炊饼。
十九郎却连声推辞:“不消不消,狗儿叔且自己吃,午间学塾中的胡家先生管饭,还有肉吃哩!”
“哦、哦,那就好!”窦狗儿顿时心头大喜,也不晓得是因了十九郎的话还是因了失而复得的炊饼。
二人说话间,几个童子从后头赶了过来,先乖巧地与窦狗儿见过礼,便就拉着十九郎一并返家。
学童们在路中蹦蹦跳跳地念起了塾中先生教导的童谣:“重明仙,镇山妖。恶虎伤牛犁三亩、魈鬼盗鸡小命夭;戒尺不敲穷汉骨、法镜高悬照玉霄”
早早吃饱了的窦巨根也被童谣声勾得看了过来,他放下锄头迈步到窦狗儿身边,与后者一道看着童儿们的背影念道:
“前年大柱哥和他家那口子一道生寒疾的时候,我只当他死过后,便连十九郎定也活不成的,倒未曾想,今岁居然还被收进胡家学塾了哩。”
“前年那场寒疾死了不少人哩,”窦狗儿也被窦巨根的话勾得露出一丝追忆之色,他乱骂一声,才又念道:
“听闻是我们这儿的管田老爷去胡家仙师那里请了张灵符化水给二百余人喝了,这才活下来三五十个。”
窦巨根也跟着叹道:“是哩,多亏了仙人救命了,若不然依着从前旧例,怎可能才死这一百来人?要是大柱哥家的十九郎,也能同去岁隔壁皮家那娃娃一般验出灵根就好了。
便是也与那娃娃一般拜不到重明宗门下,也可跟随胡家仙师修行。到那时候,我们窦家也不用与人做役夫了,吃几个炊饼,更也不消遭人白眼了。”
窦狗儿应声点头,语气里头尽是憧憬:“是哩,要是后人里也能出个仙人才好哩。胡家仙师各个都是慈悲为怀的真仙,咱们将来定要报答他们哩。”
田间似绒毯般铺展开的苜蓿穗们听得这话,随风在笑。风亦在笑,恨不得将这两个迟钝愚夫的话,带给另一头正在挨训的胡家主胡明生好生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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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明生!这灵土你家还想不想要?!”
单永猛地一拍木案,喝得下手的胡明生面色惨白,一头拜倒下去,连声道:“单道兄息怒、息怒!”
“拿什么息怒?!便数寒鸦山这四百余家门户,能有几家辖下凡人过得比你家更造孽些?只发给米面菜蔬来吃、兽肉鸡子旬日都见不得一回!去岁一场寒疾,你家门下凡人居然死伤那般多?你这老儿还有无有将家师的告诫放在心头!!”
胡明生身子一抖,忙不迭答道:“自不敢忘孙执事教诲!不敢忘!胡某这便回去整饬家风,定不会再犯!”
“却是晚了!”单永又喝一声,随即又道:“你家今岁租庸调钱在原本基础上加五成,若明岁还敢再犯,那便再加!总有加到你家倾家荡产的时候!”
言过之后,单永便再不管胡明生在身后的求饶,骑着踩云驹便往下一家门户行去。
巡视寒鸦山诸家民生算不得是个好活路,但单永却是无有理由推脱。
出自翡月单家嫡脉的单永,初入得重明宗时候并不为人看好。
事实上,才及总角时候的他,也确如入门考验时候所评那般“心性不佳”。
虽然其早早就因了单晟余荫,谋得了一内门弟子的身份。
但就在育麟堂内那几年的“荒于嬉”、“毁于随”之中,单永纵是凭着这重身份与三灵根的资质加持,也未能在一众同期弟子之中脱颖而出。
也因于此,单永自也一直得不到师承。
这便将单家主单士杰急坏了,在厚颜求过几位长老都不成行过后,便只得另辟蹊径,备了份丰厚束脩,让单永拜在了资历颇深的孙福门下。
莫看孙福修行到现在都已耄耋之年,却还只是练气八层修为,对于已经修得练气五层的单永而言算不得什么名师。
但依着单士杰这位新任单家主对康大掌门的了解,既然单永在修行上头做不到锥入囊中,那么还不如粘得了孙福这层关系,将来合适时候也不是不能在最重旧情的康大宝面前为单家说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