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说这间囚室有些异味,所以今夜特意换了一间……”
狱卒回禀道。
“我是明日便要斩首的人,他们满足我这么一点小心愿,不算过分吧?”
苏妙漪起身从暗处走了出来,隔着栅栏对刘喜笑道。
刘喜眯着眼打量她,“明日便是死期,你倒看得开。”
“人都是要死的,刘其名会死,我会死,公公你也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刘喜眼里掠过一丝寒意,随即示意狱卒将囚室的门打开。
狱卒有些迟疑,下意识看向苏妙漪。见她颔首,才拿出钥匙,打开了囚门。
刘喜走进囚室,往桌边一坐,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苏妙漪挑了挑眉,在另一侧坐下,“公公这是打算今夜在牢里守着我。”
刘喜心有成算,也不再遮掩,“守着你,容玠还能逃得掉么?”
苏妙漪眼睫微垂。
的确,今日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劝住了容玠……
“公公与容家,究竟结了什么仇什么怨?此番将妙漪送上刑场,有几分是为了刘其名,又有几分是为了容玠?”
刘喜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陷入沉默。
苏妙漪啧了一声,“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是听不得的?还是说,公公就这么忌惮我,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怕我逃出生天,坏了您的好事?”
“少拿话激我。”
刘喜冷笑一声,“咱家在宫中浸淫了这么些年,若还能被你一个黄毛丫头的三言两语就哄得昏头转向,那也是白活了。”
苏妙漪“哦”了一声,既不失望,也不焦心。
她知道,像刘喜这种人,当年既能不动声色地造出“矫诏案”,心中一定是得意至极的。可这些年,他一直埋藏着矫诏案的秘密,无人炫耀,无人显摆。
易地而处,若她是刘喜,憋了这么些年,也该憋得够呛了……
“听说去年,你们知微堂在街上支了个摊子,凡是来往的路人,一个故事便能换一盏好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喜果然开口了,“咱家今晚喝了你的茶,便赏你个故事。”
苏妙漪勾唇,“洗耳恭听。”
刘喜挥挥手,屏退了囚室外的所有人,然后才缓缓道,“几十年前,汴京街头有一对杂耍卖艺的父子。可那做爹的,并不拿自己的儿子当人,只当他是个赚钱讨赏的猴儿……”
光线昏昧的囚室里,刘喜侧过脸,伸手朝自己脖颈比划了两下,”他就将锁链这么捆在他儿子的脖子上,演得好了扔点残羹剩饭,演砸了便是一顿拳脚。后来有一日,这个爹将儿子揍得奄奄一息、就剩一条命的时候,有一辆官轿在他们旁边停下了……”
灯火阑珊,映雪如昼。
轿中跳下来一个锦衣少年,几步冲过去,推开了那扬起拳头的杂耍艺人,“住手!”
少年护住那与他年岁相仿、却捆着锁链、遍体鳞伤的伎童,“你没事吧?”
“老子教训儿子,要你管?滚一边去!”
那人正在气头上,甚至要朝少年挥拳,然而下一刻,就被几个侍卫扣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天底下,哪个做爹的会将儿子打成这幅模样?”
锦衣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转向那伎童,“他真的是你爹?”
伎童的一只眼红肿得像个拨了壳的鸡蛋,只能用剩下的那只眼看向少年,点了点头。
“铮儿。”
一道沉稳而清越的唤声从轿内传来。
下一刻,那名唤“铮儿”的少年便搀着伎童走回了轿边,“爹,你看他都被打成什么模样了……”
轿帘掀开,坐着一个身着紫色官服,温文尔雅、贵不可言的官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