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桌前闲话,梁俨就着沈凤翥的手,把剩下的两块糕吃了。
他不爱吃甜腻之物,但若是老婆亲手投喂,那又是另一回事。
沈凤翥用手绢擦了手,试探问道:“凌虚,可以把官署的账目带回来给我看看吗?”
梁俨被糕点甜得抿嘴,右手松开细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做账都有备份,想看什么就去书房找,我想想,就在第三个柜子的第三层,今儿太晚了,看账目熬眼睛,明日再看好不好?”
沈凤翥一惊:“你允许我随意进你的书房翻找账目?”
他父母恩爱,但母亲也不能随意进出父亲书房,更不要说翻找东西。
梁俨见他问得生分,笑道:“怎么这么问?”
“就是不合规矩……”沈凤翥侧身环住梁俨脖颈,垂下眼眸,“丈夫的书房妻子不能……”
梁俨闻言一笑,心想这什么狗屁规矩,“你看我像守规矩的人吗?宝贝,我日日喊你夫人,不是让你守这些陈腐规矩,而是提醒我爱你护你。”
眼神坚定,笑容温柔,沈凤翥一时呆了。
捏了捏柔软雪腮,“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做事毛躁,但你管家里的账就很费神了,有乔娘子他们帮我你就放心吧。”
沈凤翥回过神,摸了摸指腹留下的余温,“我知道,你上次不是说岛上商户给的钱年底要贴出来让他们查账吗?”
“对啊,你放心,那账是乔娘子亲手做的,我还对了两遍,没有一丝错。”
沈凤翥摇了摇头:“账目没错,那银钱使用是否都合理?那些给钱的商户都不是善茬,你让他们大出血,他们定然锱铢必较,而且你猜我今日出门散步喝到了什么茶。”
梁俨见他面色严肃,忙问是什么。
“扶罗丹露。”
沈凤翥将今日去桃花山脚遇见的事说与了他,又道:“那扶罗丹露价高不易得,那周大有怎么弄来的?”
梁俨紧蹙眉头,这周大有是他捡回来的渔民,因为能认识二三百字,儿子入了军营,人也算老实,他便让他照管罪奴修建瞭望塔。
两座塔修得很扎实,他实地检查过成品,除了工程慢点没别的毛病。
梁俨道:“他儿子剿海盗立了功,得了功赏,许是他儿子花钱买的?”
沈凤翥叹了口气,“你怎么老是把人想得那么好。他连这茶叫什么都不知晓,你指望他有雅趣品茶?再者他家到岛上一穷二白,因为你的提携才有口饭吃,他若是有钱肯定会先买房买田,或是跟螺儿他爹一样攒钱买条自己的小船,他是钱多得没处使吗?”
梁俨心道不好,惊道:“遭了!”说罢,起身拉着沈凤翥奔去了书房。
翻找出那本单独的账册,跟沈凤翥一起看了起来。
“这粮米和伤药的钱需要这么多?”沈凤翥指着一处问道,“而且我今日让虞棠悄悄去数了人头,当时留下来的活口除了亭霜哥哥,应该还剩一百三十六个,而修建瞭望塔的人只有九十六个,剩下的人去哪儿了?你拨的银米是按一百三十六人算的,多的钱又去哪儿了?”
梁俨捏着账册,心中顿时明了,“是我轻信于人,酿成此祸。”
沈凤翥鼓腮看着爱人神情黯淡,眯起了眼,“这岛面上风平浪静,面下不知多少人在搅浑水,等着起了风浪,不把你淹死,也能让你呛水。不过别担心,只要没到最后,是福是祸谁说得准。”
说罢,用拇指按住微微耷拉的嘴角,轻轻往上提,“凌虚,不是所有人都是磊落君子,投桃不一定报李。”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心寒。”
沈凤翥环住爱人的腰,安慰道:“好凌虚,他们不值得你伤心。”
“好,我不伤心。”
沈凤翥松开手,见他勉强挤笑,心里不是滋味,“凌虚,其实…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你我之间何必藏掖。”
“凌虚,你不要对别人太好,特别是手下的人,不要一味体恤下属,你说自己赏罚分明,其实恩赏多,责罚少。好在你从军以来气运好,碰上的多是真诚之人,手下没人给你使绊子,可以后你手下的人会越来越多,周大有之流会层出不穷,你也不得不用他们做事。恩有余,威不足,手下就不会拿你当回事,甚至会想取而代之。”
沈凤翥扑进温热怀抱,沉声道:“你如果狠不下心,你会死的。”
梁俨闻言沉默,道理他都懂,只是做起来太难了,“凤卿,我明白。我…就是觉得大家活着都不容易……”
“傻子,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想。”沈凤翥抬起头,“你若狠不下心,就让我帮你吧,反正我天生心狠。”
梁俨扯了扯唇角,附身贴了下唇,笑道:“你心狠?狠一个我看看。”
“我说正经的,混蛋!”
梁俨捏住小巧下巴,道:“凤卿,你的话我记住了,我慢慢来,尽量做到恩威并施。但我还是相信真心能换来真心。”
沈凤翥看着这傻子,肚子里一万句说辞只化作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