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过了过眼瘾,说道:“我在书法上没什么造诣,与它无缘。”
说完他端起茶碗,送客。
程己肃然收起这幅怀素的真迹,硬着头皮说道:“相爷,冯县令二十三年前高中榜眼,他内怀至忠,实是一位贤才,奈何没有门荫出身,多年来一直得不到重用,还请相爷惜才,让他有施展之处吧……”
沈持心道:在当朝,世家出身的贵族子弟凭着门荫而致高位已成为过去,尽管一些清要的职位仍有少数家族把持,但任职者基本上都是通过科举晋身的,冯遂既是一甲榜眼出身,为何二十来年仍在偏僻的甘肃府当县令,不被举荐拔擢?
程己似乎看出了沈持的疑惑,他说道:“冯县令虽然满腹诗书,却是个性情木讷内敛之人,从不声张自己的才华,起初他信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己勤政实干,总会出头的,然而他在县令的位子上蹉跎数年,一年一年地盼着,也未再升迁……”
冯遂当年高中榜眼后离别繁华的京城,前往风沙弥漫的西北偏远之地,他并没有抱怨,然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年年得不到升迁,心都凉了。
“冯县令是在下的同年,”程己摇摇头,卑微地说道:“在下时常为他的不得志掬一把同情泪,这才把多年的珍藏拿出来想献给沈相爷为他谋求一条出路,既然沈相爷看不上,在下不敢纠缠,这就告辞。”
送礼不好用,他开始打苦情牌。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
沈持:仕途升迁,不论是靠吏部慧眼识珠,还是身居高位者伯乐识马,都是需要时间和机遇的,有时候就是命,不得不服这个玄学。
“冯遂,”他说道:“我记下这个名字了,日后问过吏部,如果他真有才干,朝廷自会用他。”
虽是一句礼节性的话,但叫程己听得感激涕零:“多谢沈相爷。”
他告辞后,沈持转眼忘了这件事。到了腊月二十八,各衙门封印开始休沐等着过年的那天,腊赐和俸禄一并发下来了,升到一品丞相最直接的好处就是俸禄多了,一跃为年俸有七十两,腊赐增加到鸡舌香五斤,猪肉三十斤,羊肉三十斤,绢两匹……各种福利都比以前多的多,不要太好。
爽翻了。
朝廷甚至还允许相府豢养武艺高强的侍卫,以后走哪儿跟到他哪儿,用以护卫他的人身安全。
好威风。
但沈持暂时还不需要,无他,唯媳妇儿能打,家中的武力值够用。
得了腊赐后,他进宫谢恩。
这是拜相后皇帝头一次召见他,见了就道:“沈相?”
沈持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怔了怔才道:“臣在。”
“感觉这个左相当的如何?”皇帝问他。
沈持:“……”
这是要发表上任感言吗?不过他一向钝感,没有什么感想,被问到了不得不老实说两句:“臣诚惶诚恐,生怕辜负圣上和天下百姓。”
“那沈相以为,怎么才能不负朕呢?”皇帝又问他。
沈持:“民为邦本,本固邦宁①。行王道,以得民心为本。”
皇帝看了他一眼,胡须微翘:说人话,说点实际的。
沈持:“臣凡事都听陛下的。”
他想过:他不可能一升任丞相就开始改革,推行这个那个,那是理想主义者干的事,而他恰恰不是。
他会老老实实,稳稳当当的。朝堂至少在他手中稳定几年之后,再看着哪里能动,稍微动一动,改一改,治一治。
眼下他不会说服皇帝搞什么抱负,和从前一样,朝廷需要他救火便救火,要他背锅就背锅,他都能干。
皇帝萧敏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后登时龙颜大悦:“沈相甚得朕心。”
“陛下盛宠,”沈持赶紧谢恩:“臣必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报。”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沈持端正坐在下首。
不一会儿,大太监丁吉捧来一盘珍珠,光泽莹莹。
“听说你堂妹要出嫁了吧?这是广西府进贡的北海珍珠,”皇帝今天心情好,很大方:“赐沈爱卿一颗,算朕的贺礼。”
皇帝为何要给沈知朵的婚礼送贺礼,细品里面大有文章。沈持虽然官至左相,但沈家与京城中根深叶茂的显赫世家相比,还差一大截子。谁会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皇帝这一举动,是为他长脸,撑腰,另外,虽说沈知朵要嫁的是沐家旁支的沐礼,但沾了个“沐”字,好歹也是沐家人,西北边疆还指望沐家沐琨那一支守着,也是卖沐老将军面子。
沈持连忙谢恩。
皇帝又赐两柄玉如意:“沈爱卿祖父母还健在吧?”这是给沈山夫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