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妜深觉得今晚的宫循雾已经足够得意洋洋,再如意一些就要飘到天上去了,所以他对宫循雾控制不住的恶劣态度就有了合理理由。
他才能在这种粉饰中暂时回避,而不需要强迫自己在混乱不理智的夜晚做出一个骑虎难下的选择。
叶元深对待宫循雾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不太熟的样子,恭敬客气但很疏远,他行礼后说:“殿下受伤了,若不嫌弃微臣府上的郎中,微臣便让人寻他来给殿下瞧一瞧。”
宫循雾答应了:“让他来。”就算自己不需要看伤,也需要郎中来等候,以免叶妜深身上有他不知道的伤口。
叶元深点头进屋了,一场劫乱过后守孝道礼仪的长子理应确保所有家人的安全。
严魁行礼给宫循雾:“回殿下,小人陪妜公子去了一趟食月阁邻巷的宅子,接回来了一个好年轻的小兄弟,之后就一直在王府没出去过。”
他当着叶妜深的面汇报自己的差事,叶妜深连生气都没力气,偏偏宫循雾还计较起来:“你以为差事当的好了?我方才赶来见他一个人跟满院的尸-体,还有呜呜泱泱看不清脸的侍从待在一起,若是那些人中混着强盗刺客,你又在哪里?”
“回殿下…”严魁有些心虚,语气也有点犹豫:“小人是去陪元公子追活口。”
叶妜深忍不住帮严魁说话:“是人都解决了他才陪我哥出去的,他没有丢下我。”
宫循雾在叶妜深看口时眼睛就追随而来,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在管严魁,只一门心思的看着叶妜深的脸,想着这些血渍要洗好一会儿,还要用好多香胰,否则血腥味会把香甜的叶妜深弄脏。
严魁出于害怕便说了更多细节:“对了,方才元公子叮嘱小人不能外传,但殿下和妜公子不是外人,那些强盗连审都不用审,已经全都交代了,他们都是以前妜公子结交的江湖兄弟,雪冬生气把他们都砍了,这些人白拿了妜公子好些钱,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趁着京城乱起来,他们合计来侯府抢些金银宝物,还口出秽言,要…”
他没有说下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心想自己一不留神真的说多了。
宫循雾知道那些人都是以前的叶妜深结交的,跟他的叶妜深又没有关系,于是有些生气:“那人好赖不分,差点连累了我的妜深。”
严魁一时没听明白,他只知道自家殿下语气温柔了不少,应该不会怪他没有时刻跟在叶妜深旁边。
其实他今晚一直跟叶妜深跟的紧,侯府里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他跟宫循雾都心知肚明,否则宫循雾也不会只派他一个人过来。
听着外面混乱的声音,想着殿下带人在宫中拼杀,他想起了在边疆与殿下并肩作战的时刻,恨不能一时回到宫中,偏偏他是宫循雾心腹中最适合保护叶妜深的,比他心细的没他武功高,比他武功高的没他心细。
所以他只能在侯府里安稳的环境中想象一下宫中的险要,于是在他听说有强盗闯入后,他几乎有些兴奋的出去战斗了,一时没搂住情绪,又跟叶元深乘胜追击。
叶妜深听了严魁的话有些愕然,他没想到那些强盗都是原来的“叶妜深”认识的人,人心隔肚皮,竟然真有恩将仇报的混蛋。
“叶妜深”识人不清,竟然结交了这些杂碎,叶妜深为他感到不值。
叶元深开门站在门口,开口唤他们:“殿下请进,郎中很快就来。”
叶妜深转身先进去了,他去见了郡主和叶侯,又关心了一下叶凌深,这边叶元深带着宫循雾进来,郡主有意不待见他,打算犹豫一会儿再起身问候,就连叶侯要起身行礼都被郡主拉住了。
宫循雾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隔着珠链隔断主动给郡主行礼,甚至微微偏身也给叶侯微微行了一礼:“郡主娘娘安好,侯爷安好,深夜前来叨扰了。”
他说的客气话,但语气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疏离低沉,要他刻意做出讨好的姿态也不可能,措辞上客气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叶妜深感觉脸热耳朵也热,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推了一步,站在叶元身稍微往后一点的位置,像是躲在了叶元深的身后。
郡主怔住,心想完蛋了,宫循雾是真的抓着他儿子不肯撒手了。叶侯则是很轻易的妥协于这个结果,如果祁王真的要他的小儿子,那么现在这种明面上还算客气卑微的情况,于他们叶家而言已经是最体面的结果了,他只想吃敬酒不要吃罚酒。
就在想圆场的有心无力,能圆场的赌气不想圆场的尴尬时刻,好在郎中来了,算是勉强打破了僵局。
叶侯站起身:“殿下请做,让郎中先看看殿下的伤势,稍作处理以免脏了伤口。”
宫循雾点头:“有劳了。”然后他竟然回过头去看叶妜深,像是在征询叶妜深的意见似的。
叶妜深顿时火冒三丈,差点脱口而出你不要再装的可怜巴巴了,现在我倒像是刻薄的坏人了?
叶妜深什么都没说,扭过脸看着叶元深:“哥,陪我回去拿点东西。”
叶元深陪他出去,院子里仍然萦绕着还未散去的腥臭潮湿气息,叶妜深掩着口鼻,瓮声瓮气的说:“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叶元深似乎笑了一下:“三妜不用管他。”
兄弟二人又陷入沉默,叶妜深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拿,他就是不想呆在那里跟看宫循雾惺惺作态,于是躲了出去。
两人默契的在府上绕了大半圈,原路返回时叶元深开口:“那些强盗是以前的你结交的江湖兄弟,当时山盟海誓同生共死的拜了把子,如今趁火打劫到兄弟家里了。”
叶妜深不好开口,于是沉默着。
“我不是要与你说他有多糊涂。”叶元深停下脚步,叶妜深也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叶元深很认真的说:“那个叫叶荷的小兄弟收留了你,我知道你觉得羞愧。”
叶妜深眨了眨眼睛,他确实觉得羞愧,叶荷能够收留他是因为以前的叶妜深结下的善缘。
“但你看,他也有连累你的地方。”叶元深伸手将叶妜深脸颊落下的碎发顺到耳后,很温柔的说:“所以你不用太心虚自卑,不卑不亢的以叶妜深的身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