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被轻按在李浮誉脸上。
他从那种飘忽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发现视野被挡住了,过近的花冠充斥着他眼前,连鼻子里都是一时间浓郁起来的香气。
李浮誉愣了一下,那花儿又掉下去,燕拂衣看着他,拿着花,似乎有点歉然。
他的小月亮垂了垂睫毛,很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歪……歪了。」
李浮誉福至心灵,突然反应过来。
燕拂衣的手又无力地垂在膝盖上,他现在的身体只是堪堪没有散架,就连对普通人来说最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有些勉强。
但没关系。
「没关系,」李浮誉说,「师兄帮你。」
他就握住那只瘦削的手腕,触手温凉,燕拂衣僵硬了一瞬,这次却没有抵抗。
李浮誉于是放心地用了点儿力,牵着他的手抬起来,扶着那朵还被握在掌心里的花。
他握住燕拂衣,让他一起,把那朵花插在自己襟前。
深黑色的瞳仁静静亮了亮。
李浮誉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又一路抚过长发,按在背上,轻轻拍着。
他说:「很漂亮,谢谢月亮。」
燕拂衣这次很放心地窝在他怀里了,那张脸上表情依然不是很多,但李浮誉能读出很高兴的意思。
柔软白皙的脖子垂在他肩上,燕拂衣碰了碰那朵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花,又碰了碰,像是很满足。
然后他的眼皮终于又坚持不住地沉重起来,这一次,燕拂衣很放松地接受了那股柔软的倦意,未加反抗,便被拉扯进一场温柔的睡梦。
梦里也很暖。
没有刚才担心的那些噩梦,没有挥之不去的痛苦和阴霾,他沉在一片温热的水里,飘飘荡荡。
有人托举着他的背,是最可以放心的人。
因此可以安心睡去。
李浮誉维持着那个最让怀里人舒服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燕拂衣躺在他怀里,就像是落在眉梢的一片雪,那么轻,那么薄,好像稍不注意,就会被阳光或人类的体温化去。
李浮誉就看着他的睡脸,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不在燕拂衣身边的那些年,时间在那张脸上残忍地雕刻出了棱角,现在的燕拂衣,看上去与十八岁时变化并不大,但只要用心去看,轻易便能看出眉梢眼角之间,深藏在熟悉线条下的料峭春寒。
但还好现在,月亮又落在他怀里了。
李浮誉轻轻碰了一下燕拂衣的睫毛,那长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可主人睡得很熟,一点都没有被打扰。
在这些年里,燕拂衣曾有几次,有过这样放松惬意的深眠呢?
李浮誉用力去想,哑然发现,似乎一次都没有。
他总奔波在路上,总在竭力让自己维持清醒,因为总是承担最多的那个人,要顶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以至于都忘了,人总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