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谢律的身前摆着一副碗筷,还有一些饭食和水,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无法自己竖着出去,于是蹙眉道:“吃饭。”
部曲一怔,谢律已经两日不用水米了,就算棍棒交加都没用,可是公主一句话,谢律竟就乖乖捧起了碗,什么也不说,便往嘴里大口地拨饭,官卿看他也不怕把自己吃噎住了撑死,正要让他慢点儿,眸光突然一顿,瞥见谢律端着这碗饭里,爬着正在扭动的白花花的虫子!
“……”
官卿差点儿呕吐出来,她伸手进去,“啪”地打掉了谢律手里的碗:“吐出来,不许吃!”
谢律便吐了。
官卿咬咬牙:“漱口!”
谢律将水也端了起来,便要往嘴里送。
饭有问题,水有没有?一个念头,让官卿一愣,她再次道:“不许喝,递给我看看!”
谢律将碗拿到她面前,官卿低头往水里一看,竟都漂浮着若干孑孓!
她呆住了,砸了碗,扭头:“云朔一声不吭带走了本宫的人,这样虐待,是打算还给本宫一具尸体么,真当本宫是死的么?”
部曲不敢做声,唯恐公主勃然大怒,对他从重发落。
这些带蛆的饭和带蚊蝇幼虫的水,都是郎君亲口吩咐让人拿给谢律的,谢律撑了两日,宁可饿死都不尝一口,本来郎君已经决定了,要是他第三日还是这样不吃不喝,为了防止他死了,就拿新鲜饭食和水给他。
谁知道本该在宫里小住的公主,忽然来到了这里,杀得他们措手不及,连收拾残局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本宫要将人带走。”
部曲敛容屏息凝神,“是。”
公主的人,公主要带走,情理自然,这是谁也无可指摘的,何况云郎君将谢律掳回来,已这般折辱,谢律已几乎不成人形了,幸好还吊着一口气。
官卿负手走了出去:“着人给谢律开锁,还有,贵府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本宫今天就将人接回昭阳府,日后,谢律就在昭阳府伺候,云府还有异议么?”
“不敢。”
如此最好。
谢律几乎伤重不治,被架出来,像是走一步都要断气了,云朔惴惴难安,生怕谢律还没踏出这个门口就死在了屋里,连忙让人把细软准备起来,暖手的炉子都给他送上,又出血本放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出来,一并送上了马车。
谢律上车之后便昏厥了,不省人事,官卿上车,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宇松了松。
不论如何,谢律都不能死在云朔手里,他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昭阳府,她得亲眼看着他断气。
官卿将人接回昭阳府,让下人把马厩后面的木屋打扫出来,将谢律搬了进去。
当谢律再次清醒时,他的身上那脏臭的衣袍已经被更换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亲肤的棉料寝衣,四壁坚实牢靠,也不再漏风,想起晕睡之前,她说,他是她的人,以后会待在昭阳府伺候,谢律明白了,自己此刻就在她的府邸。
两日的折磨也不算白挨,虽然此刻身体的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差,就算无风侵体,还是控制不住咳嗽,朱勇伤了他肋下,但那一剑只够让他出点儿血,要不了命。真正一直难以痊愈的,是他自己往心头扎的那一剑,是真正伤了心经肺脉,以至于缠绵今日,这伤口还没愈合,稍受风寒,便发作针刺般的疼痛。
这间木屋虽然不大,但置放了一张床榻,还能有食案、衣柜,比马场不可同日而语。
卿卿……虽然恨自己,可她还是来了,不是么。
有人敲门。
谢律不知是谁,让人进来。
屋门没有落锁,那人推开门,是一名下人,也是为公主看管马厩的,他端了一些干净的饭食给谢律,自我介绍道:“我叫柳丁,是公主的马夫,你来了这里,就有福了,公主对咱们下人都好,这里虽然简陋些,但你能拿到八钱的月钱,还包吃住,我看你身上有伤,你就安心养着就行,这段时间你的活儿我替你干,等你好了再说。”
谢律道:“八钱挺多?”
柳丁意外地望着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八钱还少?就算是在许都,能开出这个价的贵人府邸,都屈指可数。要知道他们只是个养马的罢了,还轮不着在公主跟前近身伺候。
谢律薄唇扬起一丝折角弧度,“我?被人二百两卖给了公主。”
柳丁惊诧:“嗯?我不信!”
就他,一副骷髅架子,乱糟糟,病恹恹,还能卖两百两?公主又不是傻子!
谢律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没有介怀柳丁眼底的不可思议,简单用了一些饭食,便躺下了。
没睡着,柳丁走之后,又来了一人,他是来为谢律治伤的。
谢律刚恢复了一点声音,不大愿意张嘴说话,但看到这人停在自己床头,似乎要为自己看诊,谢律终究没忍住:“你也是兽医?”
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耄耋老者,须发花白,“老朽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