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就不吭声了。
“你教我。”
他居然还没放弃。
庖厨心道,世子自小儿养尊处优,他哪儿是干这活的料子?可谁让他偏就死心眼儿,庖厨也不敢拂逆他的命令,便将世子弄出来的烂摊子先收拾了一遍。
世子剑法了得,可到了厨房,连鱼鳞都刮不好,刮得地上到处都是鳞片,姜不去皮,蒜不拍碎,水开了一股脑就往锅里丢。庖厨摇摇头,干脆全部代劳,替他将食材先料理妥当。
随后,庖厨开始指挥世子做菜。
譬如,先下油,下姜蒜,油煸青鱼,煸炒得两面金黄微微起皮时,才嘱咐谢律下水。鱼汤只需要稍加炖煮,很快便成纯净的奶白色,庖厨一边擦汗一边指挥,总算是让谢律把这锅鱼汤烧成了。
调料的用量都是他亲眼看着谢律下的,应当不至于出问题,鱼汤端出来时,汤鲜味美,谢律尝了一口,眉开眼笑:“不错。卿卿肯定也会喜欢的!”
卿卿都饿瘦了,她瘦成以前的卿卿固然也好看,但他看着她瘦下来的,舍不得。
谢律将热气腾腾的鱼汤用砂锅装好,封上口,端到了暗室。
天色将暮未暮,天窗的亮光逐渐黯淡,谢律唤了一声“卿卿”,不见卿卿应答,他走了进来,将砂锅放下,为她点上灯。
暗室内亮堂了,他来到官卿的床尾,替她小心地将锁扣解开,对着灯下一看,官卿的脚踝多了一圈挣扎的红痕,谢律眼眸一暗,他看向床头的官卿,“我……我再不锁你了卿卿。疼不疼?”
官卿忽略掉被他抓住脚的那种异样,从他的掌心将脚抽了回来,从石床上坐起,“你别过来。”
谢律把铁索抛下床下,移到她的面前,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卿卿,今天乖乖吃药了吗?”
官卿冷笑:“死了罢了,吃什么药,被人这样关着,生不如死!”
谢律瞳孔一缩,似是很忌讳她说那个字,“卿卿……”
他舍不得她难过,心一横,“好,只要你答应我,你不会逃走,我放你出去,你可以在陈王府行走,去任何地方。”
他的手掌似乎又要抚摸官卿的耳颊,被她侧脸躲开,官卿口吻不善地嗤笑他:“装模作样干什么,你明知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一定会想法逃跑。”
谢律欲抚她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当中,他自嘲道:“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恨我也没关系。”
他转身去拿石桌上的汤,用小碗盛了一碗,“喝点儿鱼汤吧,你身子弱,得补一补。你若觉得好,明儿我把给你调理身体的药试着往里放一放……”
话音未落,官卿伸手一推,将那瓷碗连同汤在内,一并推了出去,摔落在地。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汤碗四分五裂。
谢律的手背也再一次被烫到,他连忙伸手捂住。
官卿眼睛一瞥,看到他手背上燎的火泡,暗骂一声活该。
谢律失神地退了回去,他蹲在地上,将被官卿伸手打碎的汤碗裂片拾了起来,用衣袖兜着,立在那片漆黑的灯光找不到暗影里,低声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方既白。不过没关系,我也不会强迫你的,只要你在这里,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你不喜欢做的事,不喜欢吃的饭,我都不会逼你,只求你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好起来。卿卿,就算是要逃跑,也要有了力气,才能想办法逃跑,对吗?”
官卿的心微微一动,只见谢律转身出去了。
他说得不错,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每天面对四四方方的一堵墙,迟早将自己逼疯,她不如好生养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和谢律虚与委蛇,有了力气,才能思考,才能逃跑。
官卿看向剩下的那一锅鱼汤,铁了心,两手整个端了起来,开始品尝。
热汤烫口,官卿吹两口,才能喝一口。
这么难喝……肯定不是谢府上的厨子做的。
……
从谢律回陈国开始,顾兆年几乎每天都要来找谢律一趟。
谢律突然有了大动作,要于淮安城北郊修建行宫,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满足于陈王和陈国世子的名号了?
顾兆年的父亲就是工部的一把手,这件事虽然办得不宣扬,可怎能瞒得过顾兆年?他非要问一问,谢律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谢律现在居然连着给他吃了三天闭门羹,越想越气,顾兆年打听了几日,那门房和他交情不错,又知晓他和谢律的关系,这才没瞒着,告诉了他:“世子从北魏,带回来一个女人。”
顾兆年差点儿眼前一黑:“什么?女人?这世上除了卿卿还能有让他发疯的女人?”
卿卿被送往魏国,谢律就疯了,之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削肉还母,母子彻底决裂。陈王一病不起,如今陈国就只这一个世子撑着,谢律可别再整任何幺蛾子了,陈国立国最浅,承受不住这代价!
门房拦不住,让顾兆年钻了空子,当他进门的时候,看到谢律正在书房里给自己挑水泡,挑得专心致志,手肘下压着一大摞近日里陈国的公文。顾兆年没好气地道:“做什么避而不见,我以为你自闭了。”
谢律笑了笑,“先到翠松亭,一会儿我过去。许久不见了,吃两杯?”
这倒像句人话,顾兆年皱了皱眉头,先去崔松亭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