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胤祺这般模样,黛玉并不恼,反而是果然如此之感,她低着头,轻轻笑了,坐在胤祺对面,与他好好的算着经济账。
胤祺开府之后,不算皇太后与宜妃的补贴,从宫中拿了六万两的银子,等开府之后,按着规矩,阿哥每个月有五百两的月俸,福晋二百两,再加上胤祺在理藩院当差,再拿一份一年一百五十五两的俸禄,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进项了。
此时白米约一两一石,一年八千余两的银子,足够胤祺与黛玉两人衣食无忧。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阿哥府加上仆人,上上下下数百人,更别说还有与外头的人情往来,衣服首饰出门待客,哪哪都要开销。
为了维持住阿哥府的体面,不被人笑话,这八千余两银子,不过就是将将够罢了,更别提豢养门客,更是无底洞一般的开销。若是不想时不时入宫打秋风,必然要想些来钱的法子。
听到黛玉一笔一笔算得仔细,胤祺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本就不是一个节约之人,手头的银子洒出去也是没数的,按着他这用法,若是没有其余进项,真的得靠着典当过日。
胤祺娶黛玉,是为了让她过好日子,而非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殚精竭虑地维持阿哥府的体面。
黛玉所提的,开琉璃铺子,听着确实是个法子。
胤祺就是宗亲贵族,他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都不惜斥巨资购下这琉璃,他都能想到,这琉璃放到铺子里,将会遭多少人的哄抢。
反正凭着他天家阿哥的身份,也不怕旁人给他使绊子,抢方子,无论是自己找匠人做出琉璃,还是从广州那边找洋人买,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唯一的问题,便是他身为阿哥,跑去经商,难免辱没了身份。
这也是黛玉如此犹豫的原因。士农工商,商为末流,时人以经商为耻,多不屑为伍,然而白花花的银子谁又不爱,京中那些勋贵、官员人家,凭那些俸禄又如何能支撑得起门第开销,为了多得些银子,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
什么跑马圈地的,放印子钱的,贪污腐败的,鱼肉百姓的,将那些老大人们拎出来,谁手上都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些事情,黛玉在成长过程中见过太多,但她不愿意与这世道妥协,黛玉刚会认字的时候,便度过“哀民生之多艰”这句话,她绝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享乐,为已经多艰的民众再添一层苦难。
黛玉掌家日久,自是知晓商之一道,最是利益丰厚。没见着薛家在薛蝌的打理下,借着薛宝钗的东风,才没几年,便又起来了,隐隐能见着昔日紫薇舍人还在之时的光景。
黛玉早便打算着开几个铺子填补家用,但她一直拿不准胤祺的态度,想开铺子的念头,在黛玉心中盘旋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胤祺商议,不知胤祺这金尊玉贵的阿哥,会不会同意她的想法。
借着这琉璃,黛玉终于将想了许久的念头,说出来与胤祺商议。
没想到胤祺却比她还不在乎,他仰头靠在大引枕上,漫不经心地地说着:“我们既不杀人,也没放火,这琉璃更是只做富贵人家的生意,也不与百姓争利,凭本事赚钱,有什么好羞耻的,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人,还安安稳稳的待在庙堂之上,我们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黛玉紧绷的脸放松下来,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柔情似水,好似大地春暖花开,胤祺心重重一跳,他重又端起炕桌上的茶杯,顾不上杯中水已经凉透,一口灌了进去,这才将砰砰作响的心跳压得停歇了几分。
既与胤祺商议妥当,黛玉便着手开铺子的准备工作。
正房里,黛玉与胤祺头碰着头,将家底翻了出来,商量着如何安排。
不算库房里那些价值连城但不能变现的宝物,加上黛玉的嫁妆银子,黛玉手头约莫有十万两银子。
黛玉将这十万两银子仔细分成了几份,先是将四万两的嫁妆银子锁进了紫檀木的钱匣子里,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六万两的安家银子,黛玉从中抽了两万两出来,交给胤祺寻摸京郊的土地,买个庄子,庄子上种的东西送到阿哥府,既满足了自家所需,又能吃口新鲜东西,只不过此时京郊的土地大多有主,想要找片和她心意的地,且得好生寻摸,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情。甚至可能要等到京中哪个大官犯了事,变卖家产,才能赶上这个机会。当然,若黛玉如其他勋贵一般跑马圈地,不顾百姓的死活,那想要得到一个大庄子,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已,只不过黛玉并不愿做这种事情,她宁愿慢慢等着。胤祺听了黛玉的想法,连连点头,他无法改变此时大部分人的做法,但他能保证自己并不与他人同流合污。
然后又从中抽出三万两的银票,放在另一个黄梨木盒子里,这份便是官中的银子,家中的一应支出,均从此支取。
最后,黛玉指着那孤零零的一张银票,笑着对胤祺说道:“这一万两,便是我们开铺子的本金了。”
胤祺将这一万两银票好好收好,他盯着黛玉的眼睛,沉着声音说道:“妹妹放心,我这边派人往广州去。”
“不急。”黛玉却想起了一个人:“广州那边咱们谁也没去过,不知道与洋人打交道的弯弯绕绕,荣国府里有个嫂子,她娘家祖上便是负责各国进贡朝贺一事,依我说,不如将她请来,与我们好生分说一遭。”
第145章结发
黛玉所说的荣国府的那嫂子,自然就是王熙凤了。
王家早些年是皇家的心腹,接驾过不知多少次,颇得皇帝重用,很是管了几年各国朝贡之事,经过的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他们与洋人打过许多交道,对洋人最为了解,黛玉与胤祺两人都只见过京中那区区几个传教士,贸然与他们做生意,唯恐被哄骗了去,不若将王熙凤请来,好生仔细地问上一问,做好完全准备,才能事半功倍。
胤祺这些年在富贵窝里养着,却并不是个自大的性子,听了黛玉的提议,胤祺眼神明亮,连连点头:“妹妹说得对,是该找个明白人问问,可惜王家外放了,阖家不在京中,只能找她们家的姑奶奶,辛苦妹妹操持。”
黛玉虚指胤祺的脸,佯怒道:“这种话且别再说了,我既嫁给了你,家里的事情本就当我管着,谈何辛苦不辛苦的。”
天色变得暗沉,小丫鬟们蹑手蹑脚地走入,将屋子里的蜡烛点燃,烛光闪烁跳跃着,黛玉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莹润柔和,好似镀了层柔光的玉石一般,胤祺一时看得怔住,好半晌才移开眼,作揖说道:“是小的言辞不当,还请福晋原谅。”
黛玉本就没有多少生气,见着胤祺这番唱念做打,她笑了出来,嗔骂道:“就你作怪。”
胤祺更是伏低做小地哄着劝着,博黛玉一笑。
压着门帘的玉雕发出撞击的清脆之声,黛玉含着笑意,水汪汪地往门外瞧去,只见雪雁垂着头,小步走了进来。
“姑,福晋,晚膳好了,能否摆膳?”黛玉嫁给胤祺时日已经不短,但雪雁依然没能习惯改过称呼。
话刚出口,便像咬了舌头似得,勉强转过来,雪雁忐忑地瞧着,却只见黛玉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摆饭,至于五阿哥,更是连眼皮都没抬,满是笑意的双眼,只注视着黛玉。
丫鬟们鱼贯而入,熟练地将饭菜盛上,胤祺与黛玉均不是喜爱排场之人,用膳素来不惯唤人服侍,两人不约而同地挥退了贴身伺候的人,径直拿起筷子,许是这是入了新家之后的第一顿饭,黛玉与胤祺都用得格外香甜。
夜色动人,皎洁的月光柔和地照着床幔,黛玉与胤祺躺在崭新的拔步床里,心里头百感交集,既有顶门立户的骄傲,也有前路未定的忐忑,更有当家做主的自在,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