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那么大劲赢来的,要摔的时候也不懂往怀里掖掖,」金羽佳揶揄道,把手掌心送到季一橙让她瞧,「看看,半管胶水都糊我手上了,指纹都糊没了。待会儿回家开不了指纹锁,要流落街头罗。」
季一橙脸烫了起来,连连说了三个「对不起」。她是真心感到愧疚,502粘在手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以前她拿来粘开胶的鞋,弄到了一个指头,废了好大劲才洗下来,要扒掉一层皮似的这么痛,人家为了修她的奖杯弄了满手,她感觉背上了好重好重的罪孽。
见人眼眶红了,金羽佳收回手,顿了会儿,尽量以稀松平常的语调说:
「别太担心,医生说你只是偏头疼发作,加上晚上没吃饭,低血糖晕的。要不要拍个片看看?要的话我现在去叫医——」
「我初中拍过了!」季一橙回答得很快,像吐枪子似的又猛又急。
「初中」一词出来,两人间出现了少许的沉默。
「你……初中就疼?」金羽佳皱眉,似乎在为自己当年什么也不知道而不悦,看向她的脑袋,「那时候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卵圆孔有点没闭合,很多人都有的,不需要干预。」女孩垂下眼。
金羽佳没懂卵圆孔是脑袋里的什么位置,对这个说法也半信半疑:「那都多久之前了,现在不还是痛吗,再拍一次更准确吧?」
「不用的,真的不用。」季一橙心里快急哭了,只能说得很坚决。
脑CT和磁共振一次就要几百元,何况初中已经做过了,再多做一次没什么意义,偏头痛这个病是无解的,再往里面搭钱实在没什么意思,有这几百块,还不如多买几盒护胃药和止疼片来得实在。
金羽佳思索着说:「我听说偏头痛好像是遗传的,我小姨就疼,她女儿也疼,不过我不知道她俩查没查过这个什么卵圆孔。」
这句话激起了季一橙的回忆,爷爷曾说他年轻时老头疼,有时候也经常听见季伟说头疼,林花说可能是工地上吹风吹的,季伟就觉得这是个矫情病,再疼也从不吃止痛药。
难道这个真的是遗传?季一橙从没想到这点。
金羽佳虽然学的文科,脑袋里却还是理科那种非正即负的思想,无法理解这点小毛病为什么治不好:「这个真没法治吗?只能一直吃止痛药?」
「嗯,只能这样。」
「你那里还有药吗,没有我去开点?」
有的,她有整整一袋子,六盒呢,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舍不得吃药,只吃了一点点,还剩特别多。
暴雨,一心堂,许多碎片闪过眼前,在被失落鲸吞之前,季一橙硬生生拽着自己走出来。
她问了个很合理的问题:「你怎么会在医院呀?是你送我来的吗?」
「是你班主任,一起来的还有经常跟你走的那个女生,哦,还有几个理科班的人,我不认识,两男一女。」
季一橙默默在心里抹出了名字:和班主任来的是蓝馨,两男一女,应该是卢晨安丶王涛和安琪,她晕倒的时候,他们应该都在观众席。
可是,陆骁又在哪里呢?
她是想过,陆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不得不缺席的,可是季一橙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善解人意,在期待落空丶病痛降临的时候,她真的很难再去从虚空中找一个理由,为喜欢的人辩解。
这世界上,以他为圆心拉开的距离有很多,最近的,是篮球场边的长椅,最远的,是远离操场的一棵树。
季一橙早已习惯了站在那个最安全的距离,和那棵树融为一体。
她质问自己,是不是上高中之后胃口大起来了,明明只是远远看着就满足了,明明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不甘心?
越靠近,越要承受更多掉眼泪的风险,这个道理是最该记清楚的。
「……你班主任把你送来办完手续就走了,理科班三个人零点走的,和你玩得好的那个女生在这待到五点,我看她实在熬得不行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
金羽佳说着说着,发现女孩瞳孔
涣散,忽然伸出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晃,拔高音调:「喂,想什么呢?觉得谁没来?」
季一橙眼神霎时聚焦,想说没有,可金羽佳没让她出声:
「今天是星期六哎,我喜欢的战队今天打半决赛,我都没回家,在这待到天亮。」少年拉高音调,「你连张门票都没给我,哥还是自个儿花五十块买的门票,要不是我进去看了比赛,今晚你都没人陪床好吗?」
季一橙很惶恐,还没作声,金羽佳先发制人打断:「别跟我说对不起啊,我最烦这句了,没见过哪个人跟你一样把抱歉对不起当口头禅的,也别讲什么投桃报李的话,受不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