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林立的镜面不断移动变幻,形成特殊的阵法,吸食削弱着他们体内本就稀薄见底的灵力。
顾九半跪在地,捂着腰腹处的伤口,低喘平息着凌乱的呼吸,沉默地感受着体内仅存的灵力。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同外界不同,若等顾启明他们发现不对,前来营救已不知是几时了,再这样待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片刻后,她缓缓拭去唇边的血迹,抬头看向执剑挡在自己身前的沈朔,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小菩萨」
沈朔回望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并未再受伤,绷紧的神色才稍放松些,微低的声音应道:「怎么了?」
同他那双浅棕色眸子对上,四目相接,顾九一时恍惚。
她起初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愿过得跟苦行僧一样,每日除了练剑修行就是练剑修行,似乎活着的意义就仅限于此,古板又执拗说话冷冰冰的,毫无半丝生活乐趣。
某次她曾问过顾启明,小菩萨这人都没有半点别的喜好乐趣吗?怎么日日只知晓练剑修行,像锻造兵器一样对待自己,简直是在自我惩罚。
顾启明那会儿没说话,只笑了笑,拨弄着手中的那束鸢尾花,良久他缓声道。
「的确是在自我惩罚。」
她那时才第一次知晓沈朔的过往。
妖兽突袭,他父母为将其封印双双死于爪下,独留他一人活下,那时他不过才六岁。
彼时的玄天宗权利交错复杂,作为宗主留下的唯一血脉,尚未走出失去双亲的阴影,又被推挤在权利漩涡的中心,人人都想要他死,却又窥探着他体内那枚金丹。
各方势力制衡尔虞我诈,谄媚与觊觎相缠,囚禁与谎言交融,似乎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她从未想像过沈朔那样的人,竟曾经失语过一段时间。
后来沈淮川回来了,肃清一切污秽,将他救了出来。
沈朔生了一场重病连日高烧昏迷,曾经的所有鲜活生命力似乎都被那场病燃尽了,只馀下了超出年龄的沉稳。
他的生活只剩下练剑修行,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
至于旁的一切,似乎都同他父母一并死在了妖兽袭击的那日。
顾九收回思绪,笑着看向沈朔,声线轻柔。
「小菩萨,答应我个事呗。」
「从这里出去后,你可不可尝试着开心一些。」
她想了片刻,微微歪头垂眸笑了笑,略带歉意道。
「好像有些为难你了。」
那些过往所造成的伤害都曾真切发生过,她没有走过他过往的路,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在旁观看却都觉得难捱,更何况是当事人,要求别人放下的确算是为难了。
「或者……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呢?譬如说成为像你娘亲他们一样惩恶扬善斩妖除魔的修真名流?就当是带着我那一份……」
沈朔眉间紧蹙,视线落在她指尖集聚的灵力上,某种猜测逐渐明晰,本就虚弱的气息此刻愈加凌乱。
他试图制止,可深受重伤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反抗。
「顾九你要做什么,不可以!」
他出声叱责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九将她体内所有灵力倾注在掌心,强行冲破打开了面前幻境的一角,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体内的灵力瞬间见了底,没有灵力维持,那道撕裂的缝隙再次合上,没有多馀时间令她一同出去,或者……
她本来也没想着出去。
那抹黑暗彻底消失前,只能看见幻境中那人手执残刃,缓声道。
「你救我这么多次,我也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