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停了。阳光从惨白的天空射下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几个宫人攥着把比人还高的扫帚,在殿前的方场里扫着雪,呼啦呼啦的声音有节奏地抛进屋子里来。
早上醒来后,那颗赤红丸子的余威仍在,杨柯只觉得自己体内存活着一颗混世魔童,不知道何时便会作威作福,没想到《明斋广录》里的怪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换衣裳时,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身子,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到了晚上,杨柯照例去书房向宇文泰汇报这几日兵部上报的文书。
宇文泰放下手里的雪峰毛尖,抬头凝着她,仿佛要从她身上看穿什么似的。
“殿下,我说的可有不对?”杨柯试探地问道,看他的表情,怎么好像服毒的是他?
他道:“昨夜去景泰宫,额娘同你说了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杨柯吞吞吐吐地回答:“娘娘一个人无聊,找我去赏雪。”
他挑起浓眉:“大晚上的,赏什么雪?”
“起初在赏雪,后来便聊了些体己话。”
宇文泰惊讶道:“额娘什么时候这么悠闲了?”视线一转,又定定看着她,“杨柯,若她同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告诉我,就像观星阁那晚一样,千万别瞒着我。”
杨柯一时语塞,自己要如何开口跟他讲?她扯出一个笑容:“殿下放心,我该说的都说了。”
宇文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你先下去吧。”
一出书房,小顺子迎面而来,杨柯于是问道:“昨日陛下召见,可有发生什么?”
他叹了口气:“还不是刘家的事,据说刘将军临刑前,留下了一串通敌名单,涉及到兵部和军中不少大将。”
拔出萝卜带出泥,当初刘将军出事,杨柯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陛下什么反应?”
小顺子皱了皱眉:“这个说来也奇怪,殿下去面见圣上时,圣上还有心思喝酒呢。不过刚一进去,便将我们这些奴才支走了,具体说了什么,奴才不知道。不过殿下到现在为止,连眼都还没闭过。”
杨柯心里一惊,宇文泰竟然忙了整整一夜,怪不得方才汇报时,看他下颌的胡渣都多了些。
小顺子又道:“让殿下烦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晌午时传了信来,要召姑娘去做御侍令。”
杨柯不禁感叹,宸妃的消息还是太过灵通了些。
见她神色木然,小顺子道:“杨姑娘,您也莫担心,这事儿有殿下在上头顶着呢。说不定过几日,陛下就忘了这事儿了。”
杨柯心想,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事一定是早有安排。再说了,若自己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宸妃特意为她准备的厚礼?
“不用劳烦殿下,我愿意去。”
小顺子闻言一惊,赶忙道:“切莫冲动啊,侍奉陛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杨柯笑道:“我明白。”
小顺子担忧道:“若姑娘执意要去,最好还是先同殿下商量商量。”说完还不放心,又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过最好现在别去,等晚一些了,殿下空闲时再去。”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杨柯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在邓府见过的刑部侍郎魏长明。
小顺子立刻堆笑迎了出去:“魏大人。”
魏长明颔首道:“泰儿在里面?”
“正等着大人呢,您里边儿请。”
待魏长明进去后,小顺子低声向杨柯介绍道:“这是刑部尚书魏长明魏大人,孔阳公主的夫君。”杨柯听言瞪大了眼睛,抻着脖子又去探来人,想好生瞧瞧这个魏长明的模样。
“姐夫,你来得正好。”宇文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刘生的供词我已经看过,他倒是招得明明白白。”
魏长明摇摇头:“都已满门抄家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他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泰儿,我已向陛下提交了三司会审的奏疏,几个罪行深重的公开审理,以正视听。”
“多谢姐夫配合。”
“前线那边有何动向?”
“听闻军中已经传开了刘生的丑闻,有些议论更是指向了章家。我昨夜已向父皇上书了兵部檄文,请求拨付双倍军饷至擎哥麾下,并奏请父皇赐予他‘忠毅伯’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