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再次微微颔了颔,推门离去。
江瑜和黎立志从院子出来后,祖孙二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时正六月,银杏树最是枝繁叶茂,斑驳树影投在路上,有灼热的风吹来。
江瑜说:“今天多谢外公了,要不是您,我真是没办法知道消息了。”
黎立志笑着拍了拍江瑜的肩膀:“小瑜,一家人说这话就客气了。”他别过头咳嗽了一声,又缓缓开口:“我这张脸能帮到你我心里倒是欣慰,你家老爷子那你怎么办?”
江瑜伸手帮着外公顺气,轻声道:“老爷子也讲理。”
从外公家离开,第二天的时候,江老爷子就回到了江宅,江瑜站在门口迎接,末了祖孙俩一起走进去。
江老爷子的屋是离池水最远的,人老了受不住湿寒,屋内空调也不开,江瑜进去之后只打开窗和门,穿堂风一刮,倒也有几分凉意。
江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支白瓷盖碗,他笑着道:“我也是多日未见你,一晃神也快三个月。”他转头看着眼前的孙子:“我听说你遇到了泥石流,倒也是遭罪。”
江瑜说:“劳老爷子牵挂,好事多磨罢了,人安安稳稳的到了。”
江老爷子抬起茶托用盖子微微拨了拨茶:“昨日见你外公去了,他身体如何?”
江瑜温声道:“还好,就是天燥生了火,略微有些咳嗽。”
江老爷子说:“你叮嘱着让他保重身体,平日有空闲时间也多去那看看,他就你一个孙子。”
江瑜应下。
江老爷子转了转茶盖,突然开口:“几日前我有个学生打来电话给我道喜,我思来想去这喜只能出在你身上。”
江瑜原本搭在桌子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复而平声道:“央企那传来消息,说我入了备选,大抵为这事恭喜。”
原本拨茶的水声停了下来。
一道目光落在江瑜身上,带着审视,几秒之后茶碗被放在桌子,出了铛的一声,茶托被激的一震:“一个备选,为这事恭喜。”他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声音沉沉:“那他这喜就贺得不明朗了。”
江瑜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紧,接着又缓缓松开:“老爷子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这副样子在老爷子看来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江老爷子闭了闭眼,胸膛有些起伏,江瑜道:“老爷子您消消气,保重身体。”
江老爷子一下子睁开眼,目光像是一道电直直刺向江瑜:“我原觉得家里你是最省事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他突然笑了一声:“你倘若这次没入选,我都生不了这么大的气,只说一句日后还有机会”他顿住,声音又平了下去:“可你偏生搞出一个备选,你把这事当儿戏吗?我竟然不知你狂妄到这种地步!”
最后一句声音蓦地沉,仿佛是一道闷雷重重的砸了下来,震耳欲聋。
江瑜抬起了眼,他顿了一瞬之后道:“港城离这太远,那个央企如今资源也冗杂,内里抱团分化严重,我也听说日后要出政策削减整改,不算是个好去处。”
他又开口,声音温缓:“入了备选我在内一共两人,虽然没有选上,但也算是入了眼,日后要是有空缺也是优先推荐,就我知道的两年后青州省有家央企也要开始遴选,其实也就是一年半,从长远看不比港城差。”
江瑜又道:“姑父才往前进了一步,又和我们家走的近,我这时候去未免太夺人眼,不如先静下来,总之也就两年时光。”
江老爷子呵了一声:“这么说,我要赞扬你想的长远,事事为家里考虑了?”他伸手拂去茶杯,一下子甩在地上:“两年时光,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你知道35和37差了多少?55和57又差了多少?你既然提起了你姑父,你难道不知他眼看着年龄大废了多少心思?!”
江瑜安静地听着,过了半响他突然开口:“老爷子,我在吉庆遭遇泥石流的时候,我没想过自己往后还会有很多个两年时光。”
江老爷子一下子怔住。
江瑜唇微微抖,他慢慢敛眸,声音倒是平静:“我被泥沙裹挟着往下冲,看到山洪倾泻,泥水卷着碎石和动物尸体从我身边冲走,我突然才明白,泥石流不会因为我是谁停下。”
江老爷子默然。
他重新坐在椅子上,神情复杂的看着江瑜,好半响道:“你不后悔就行。”
江瑜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不瞒您说,我最近后悔了两次,一次是我明知道和记者说话他不开心,我依旧照做;另一次是那夜大雨,我没留他。”
江瑜说:“后悔的滋味不好受,起码我不想再尝试。”
他站了起来:“或许这个选择对我来说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我最不后悔的。”
江瑜弯腰鞠躬,恭恭敬敬地道:“老爷子,孙子不肖,您受累了。”
从京都到祁山疗养院四个小时飞机,末了转高铁和汽车,一共七个小时的车程。
江瑜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彼时阳光充足,绿草如茵,江瑜从门口进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情有些懒散。
他走过去,还有几步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了眼,表情上有些诧异,像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