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皆有依,唯他怅然临宁北。
他当庭逼问过,顾自颓然过,加之经年事矣,而今,父亲之事,最有可能寻着蛛丝马迹的,便是通过这西丹国中人。西丹王送来的质子,当年过于年幼,怕也知之甚少,不如,先就这个楚贵妃下手,说不定,还可探得一二。
再说了,那个文绍——
别说小九瞧出了端倪,自己这数年来也总觉他有些不对头,可又寻不出是哪里不对。
他是虚长了自己十来岁,此前于朝中亦有过几面之缘,倒也算个中规中矩之人。只是不知,这位多年稳居于礼部要职的大人,还是否一如从前,两袖清风。
亓辛早先便有所发觉,沈雩每每思至要紧之处,皆会以食指指尖叩击某物。见此情状,她只觉消息也几近互通有无了,也致过谢意了,自己还须依圣命去见母亲,虽说自己不大愿面对,倒也得做做样子,不得再耽搁了。
她撑着矮榻两侧起身,识趣地说:“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皇叔帮父皇找了台阶下,我也理应去拜会母后请罪了。”
沈雩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只好自己先行离开了。
亓辛方离开片刻,沈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身,七拐八绕出里间,骤然拉开了霜降的房门,命令道:
“快,快去追,小九一会儿进宫,你寻个由头陪着她,经过梓蔺宫时,务必留心着点儿楚贵妃和敬和四公主。”
“是,七爷。”霜降扣好袖口暗器囊袋,箭步如飞地追了上去。
亓辛方出密道,来到地面,正寻摸着如何转动这“鳖”形机关关闭密道闸门之时,就瞧见了霜降陡然跃出的身影,便干笑两声道:
“你们这机关过于精巧了,我不太会用,辛苦你复原了。”
闻言,霜降上前两步,一边飞速地操作着,一边说着:“听闻杏儿去送了湘凝郡主,七爷忧心您安危,让属下陪您进宫,而后再将您安然送回长公主府。”
亓辛默然地点点头,便领着她上了来时为掩人耳目租来的马车,向着宫中方向,长驱直去了。
亓辛令她将马车停至皇宫侧门,弯身掀帘而出,候在宫门前的内侍公公瞧见她后,即刻迎上来,将帘口的阶梯足踏在地上置稳当了,这才搀扶着她下了马车,欠身恭维道:
“长公主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已在坤和宫恭候您多时了,请您这便随咱家来。”
内侍公公说这话的同时,用余光瞥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操着那快要断气儿的声音说:“敢问殿下,这位是?”
亓辛听着他那不男不女的话音儿只觉别扭,又不得拂了这位父皇身边红人的面子,只得依声敷衍着:
“本公主归都不久,府上人丁稀少,便添置了些,公公觉着面生,倒也属情理之中。”
“杏儿姑娘何故未能相随?”内侍公公不依不饶,穷追不舍地问。
“她护送湘凝郡主回渔阳王府去了。”亓辛着实不愿过多搭理了,便言简意赅地应着。
内侍公公伸长了脖子张望了许久,愣是没瞧出什么异样,继而结束了盘问,领着她进宫了。
从皇宫侧门去往坤和宫的一路上,必然经过梓蔺宫,父皇此前没寻着自己,想必已然是去过梓蔺宫了。而亓灵不知出于什么,有一点倒与自己有些相似,那便是,不常进宫。可若说她与楚贵妃关系不洽,却也寻不出任何缘由以佐证。
如此说来,送走父皇之后,这母女俩少不得要说些什么,自梓蔺宫至坤和宫又有些距离,这二人断是要确认父皇已达坤和宫,才得说些体己话,她还真就奇了,这平日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母女俩,在此节骨眼儿上,能说些什么出来。
“哎呦!”亓辛即刻停步,一边佯装着痛不欲生的表情,一边按住自己的腹部,弯下了身子。
内侍公公瞧着她皱巴巴的小脸,连忙撤回来搀扶起她的小臂,慌不迭地问:“殿下呀,您这是?”
亓辛维持着弓身状,一手仍旧按着腹部,一手不着痕迹地甩开内侍公公的搀扶,摆摆手说:“许是,许是方才急了些,岔了气,还烦请公公先行通报一声,本公主歇歇就来。”
内侍公公眯缝着双眼,心底不确定她这身体骤然抱恙,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得假意关切地道:
“当真,不用请太医吗?殿下您若有什么闪失,咱家可万万担待不起啊!届时,咱家就是有千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公公言重了。”亓辛如鲠在喉,此前也没发现这位公公这般长袖善舞,明面上是奉承,实则是替父皇看着自己,如此,倒比那大理寺审犯人的手段都更为高明些,她忙说:
“您这般就是折煞本公主了,这不,本就是来给父皇母后认错的,莫不得再耽搁了,又恐殿前失仪,还望您行行好,就说本公主已然进宫,请您先行报备一声,就当,本公主欠您个人情,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