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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敲山震虎尚书惊（第1页）

户部衙门的日子，正如李显所预言，并非坦途。

钱益谦果然没有让方羽失望，将“拖字诀”和“推字诀”运用得炉火纯青。方羽那份详尽的《漕运改革疏》被送上去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每次方羽询问进度，钱益谦总是笑呵呵地打太极：“哎呀，方侍郎，莫急，莫急。此事体大，兹事体大，户部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得慎重，得反复推敲，不能出一点纰漏嘛！”

转头，他又会安排几个心腹郎中，对方案中某些细枝末节提出质疑，要求方羽补充各种繁琐的数据，或是论证一些近乎刁难的可能性。比如，新船型在极端天气下的稳定性，比如统一调度可能带来的地方官员抵触情绪如何安抚，再比如，引入民间商船会不会冲击“官运”体系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一时间，各种“研究”、“讨论”、“论证”的会议层出不穷，方羽的公廨里，除了送来的卷宗，又堆满了各种要求补充材料的公文。钱益谦摆明了就是要用这文山会海、繁文缛节，将方羽的锐气和耐心一点点磨掉，让他知难而退。

户部衙门里，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看见没？方侍郎那改革方案，怕是要黄了。”

“钱尚书这招高啊，明着不说不行，暗地里让你寸步难行。”

“年轻人还是太嫩了，以为立了功就能在户部横着走？这水深着呢！”

“是啊，漕运这块肥肉，牵扯多少人的利益，哪是说动就能动的。”

张虎看着自家大人每日依旧准时点卯，处理着那些看似无休无止的诘难和公文，脸上却不见丝毫焦躁，反而更加沉静，不由得有些纳闷：“大人，这姓钱的胖狐狸摆明了是刁难咱们，您怎么一点不急？”

方羽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急什么？鱼儿还没咬钩呢。”

他确实不急。钱益谦的伎俩，他看得一清二楚。硬碰硬？那是下策。跟这些官场老油条比耐心、磨嘴皮，只会陷入他们的节奏。他这几日，表面上是在应付钱益谦设置的障碍，完善方案细节，实则暗地里，却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每当夜深人静，方羽便会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里，再次启动“经济洞察”技能。

面对堆积如山的五年账册，即便有技能辅助，信息亦是庞杂混乱。他不得不耗费数个夜晚，反复比对核查，从无数看似正常的条目中，如同沙里淘金般，一点点剥离出那些被精心掩饰的异常之处。

初级“经济洞察”更像一个高效的筛选器，标记出可疑数据流，但具体的关联和解读，仍需方羽凭借自身的经验和智慧去串联分析。

最终，他的目光才聚焦于过去五年漕运账目中那些被刻意模糊、看似合理的“损耗”和“开支”上。

初级“经济洞察”虽然无法洞悉所有隐秘，但足以让他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敏锐地捕捉到异常。比如，某段运河的维护费用常年居高不下，远超其他河段，而负责该段维护的官员，恰是钱益谦一手提拔的心腹。又比如，几家垄断了部分漕粮运输和仓储业务的商号，其背后隐隐约约有指向尚书府的资金流向。再比如，某些批次的“损耗”记录，与当时的水文、天气记录完全对不上，却总能与某些特定官员的升迁或置产时间点巧妙吻合……

线索零碎，却能串联；疑点繁多，皆有标记。虽无铁证，然钱益谦及其党羽借漕运渔利的脉络，方羽心中已有大致轮廓。

时机，差不多了。

这日散衙后，方羽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让张虎备了一份薄礼，径直前往户部尚书钱益谦的府邸。

钱府管家见到是方羽，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钱益谦正在书房看书，听闻方羽拜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换上那副招牌式的笑容，亲自迎了出来。

“哎呀，方侍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钱益谦热情地将方羽让进书房，命人奉上好茶。

两人寒暄了几句，方羽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提起：“钱尚书，下官这几日反复琢磨漕运之事，越发觉得其中门道深邃。尤其是查阅历年账册时，发现一些数目，颇有些……令人费解之处。”

钱益谦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变：“哦？方侍郎指的是？”

“比如，”方羽语气平和，像是在探讨学问，“下官发现，汴河段连续三年报上来的清淤修缮费用，数目惊人，几乎是其他河段的两倍有余。下官愚钝，实在想不明白，是汴河段的河道特殊，还是另有缘由？”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钱益谦略显僵硬的脸：“还有，几家承运部分漕粮的商号，像那个……‘通达行’，他们的运船损耗率似乎总是比别家高出不少，但朝廷拨付的修船款项，却从未短缺。真是奇哉怪也。”

“通达行”正是钱益谦小舅子暗中持股的商号，而汴河段的河道官，是他一手安插的亲信。方羽这看似无意点出的两处“疑点”，如同两记重锤，狠狠敲在了钱益谦的心坎上！

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小子……他知道了什么？他查到了多少？难道他手中有证据？一连串的疑问让钱益谦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自镇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钱益谦眼珠微转，试探道：“方侍郎所言的‘数目惊人’，或许只是计算口径不同？汴河地处要冲，情况复杂，费用高些也属常情。至于商号损耗，各有运道，不好一概而论吧？”

他紧盯着方羽的神色，试图从中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