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尖在烛火下不住颤动。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好一个镇国公主!好一个上官婉儿!"
他剑锋一转,直指太平公主咽喉:"我不认输!这是李唐的江山,你不过是个外姓女子,凭什么登临大统?"
他声音嘶哑,眼中血丝密布:"当年祖母称帝,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如今你也要效仿她,让这长安城再染一遍鲜血吗?"
"三郎!"李旦见他突然发作,踉跄奔来,这位向来极有风度的相王此刻面色惨白,颤抖的手几乎不小心被剑刃所伤:"快把剑放下!你这是要。。。要造反啊!"他的声音哽住了,目光在儿子染血的衣袍和妹妹平静的面容间来回游移。
太平公主微微侧首,给了兄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那目光里既含着安抚,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李旦的双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垂落。
"阿耶。。。连您也要。。。"话未说完,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殿内禁军已全部换成了太平的心腹,那些寒光凛冽的横刀,正团团把他围住。
殿内群臣哗然,几个武将也下意识按住刀柄。李隆基却浑然不顾,剑尖又逼近一寸:"列位可要想清楚了——今日若让女子称帝,他日史书工笔,诸位都是乱臣贼子!"
太平公主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未颤一下。倒是一旁的上官婉儿嗤笑出声:"临淄王此言差矣。"她缓步上前,素白衣袂拂过染血的金砖,"太平殿下虽为女子,却是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后嫡女,身上流着两朝帝血。"
她转身面对群臣,声音陡然提高:"更何况——"玉指轻点李隆基染血的袍角,"一个手刃婶娘(韦皇后)、屠戮堂妹(安乐公主)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礼法人伦?"
李隆基被上官婉儿的言辞刺激的瞳孔骤缩,剑锋也细微的抖动了一下。他当时以为自己父亲即将登基大宝,无暇注意此等细节,谁知竟然被抓到了把柄。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薛崇简突然扑上来抱住他手臂:"世民!你看看清楚!"他强行扳过李隆基的肩膀,让他看清殿外景象——
北衙禁军的弓弩手早已占据制高点,常元楷的玄甲军把守着各处宫门。更远处,羽林卫的火把如星河般铺满丹凤大街。
"你以为。。。"太平公主终于开口,"姑母这些年在朝堂,就只会陪你们玩过家家么?"
"三郎啊。。。"太平公主叹息,"你第一次与崇简联系开始,姑母就已在陪你下这盘棋了。"
李隆基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变得重若千钧。
他看见父亲李旦别过脸去,看见刘幽求跪在地上发抖,更看见太平公主凤眸深处那簇幽火——和当年则天皇后俯瞰众生的眼神一模一样!
太平公主抽走他掌中的长剑,温热的掌心按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现在,你是要学陈叔宝,做个安乐公,余生锦衣玉食,乐享无忧,还是要学杨勇,被亲兄弟一杯鸩酒赐死,被天下笑话?"
年轻的临淄王踉跄后退,他望着满殿俯首的朱紫公卿,终于明白自己那些暗中布置,那些精心谋划,在这个女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稚童嬉戏。
"哈。。。哈哈哈。。。"他笑得弯下腰去,笑出满脸泪水。
当再抬头时,"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臣。。。李隆基。。。"额头抵在太平公主的裙边,一字一顿:"恭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话音一落,太极殿外突然钟鼓齐鸣。
寅时的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太平公主九凤金冠上,晃得李隆基眼前发黑。他听见山呼海啸的万岁声穿透宫墙,听见上官婉儿在高声宣读《改元诏》,更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响——
原来这盘棋,从他参与那刻起,就注定是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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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明宫
盛花影再次见到太平公主时,朝廷已举行完禅让大典。新帝登基,改元“景和”,取“日月昭昭,天下景从”之意。
殿内金炉焚香,镇国太平公主——不,如今该称景和帝了,穿着明黄色便服,正在御案前批阅奏章。
她抬眼看见盛花影,唇角微扬:“来了?”
盛花影深深拜伏于地,广袖如云般铺展在金砖之上:"臣女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额头轻触地面,停顿片刻才直起身来。
景和帝望着眼前这个改变她命运的女子,威严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和。
她轻轻抬手,示意左右侍从退下,待殿门缓缓闭合,才开口道:"韶华,起来吧。"
盛花影起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太平帝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笑了:"不必拘谨,我依然是你的皇姑祖母。"
盛花影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韶华多谢皇姑祖母,臣女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讲。"
“那日宫变,为何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敢置喙?"她声音渐低,"毕竟,他们可都是男人,真的能轻易接受女子执掌天下吗?"
景和帝嗤笑一声,“政治人物是没有性别的,当你拥有凌驾一切的权利之时,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在别人的眼里,你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权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