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那场惊心动魄的朝会,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余波迅速荡漾开来,席卷了整个咸阳城。
散朝的官员们脸色各异,行色匆匆。
那些出身寒门或新近得势的官员,眉宇间难掩兴奋与期待,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而那些世代簪缨、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成员,则个个面色铁青,眼神阴鸷,仿佛刚刚吞下了一只苍蝇,连带着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各家府邸的大门次第紧闭,往日里车水马龙的门庭,此刻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仆役们小心翼翼地行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怒了府内那些脸色难看得如同死了爹娘的主子们。
“科举,科举,好一个科举!”
城南,一处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无不透着奢华的府邸深处,灯火通明。
厅堂内,十数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老年男子围坐一堂,气氛凝重得几乎滴水。
为首的,正是朝堂上率先发难的那位何姓老臣,此刻他须发戟张,老脸涨得通红,手中那根象征身份的鸠杖被他顿得咚咚作响,仿佛要将这坚硬的青石地砖都敲碎。
“竖子!竖子不足与谋!”另一位同样在朝堂上痛陈利弊的王姓老臣,气得浑身哆嗦,“我等世代辅佐大秦,忠心耿耿,才有今日之基业。他一个黄口小儿,仗着陛下几分宠信,竟敢行此掘根刨坟之事。这是要将我等数百年积累,拱手让给那些泥腿子、贱民吗?”
“王兄此言差矣,”一个稍显年轻,眼神却格外阴沉的赵姓官员冷笑一声,“什么拱手相让?我看那嬴将闾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将朝堂彻底换上他自己的人。李斯那短命鬼死了,空出来的位子,他不给我们,竟想着用考试的法子塞满那些对他感恩戴德的穷酸。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更是脸色煞白。
他们之前只想着科举会损害自家子弟的前程,动摇家族根基,经这赵姓官员一点拨,才猛然惊觉。
这背后还藏着更深的政治图谋——将闾这是要彻底清洗朝堂,建立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其实他们误会了,将闾并不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势力才推行科举,而是单纯不希望朝廷被某些名门世家掌控。
“那将闾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狠辣!”有人心有余悸地提起李斯案,“李相何等权势滔天,说倒就倒,连带着党羽亲族,尽数化为齑粉。我等若是明着反对……”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一股寒意悄然蔓延。
将闾在麒麟殿上那番杀气腾腾的话语,以及章邯按剑而立的冰冷眼神,还清晰地印在他们脑海里。
硬碰硬?
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前有赵高,后有李斯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所以不能用硬的。
“咳咳,”何姓老臣重重咳嗽几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怒火,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诸位稍安勿躁,硬碰硬自是取死之道。那将闾如今手握监国之权,又有陛下旨意在手,更有章邯那莽夫的兵权相助,锋芒正盛,我等不可力敌。”
众人纷纷点头,道理都懂,可眼看自家锅都要被端了,难道就束手待毙?
“何老所言极是。”那赵姓官员再次开口,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将闾想推科举,我等便让他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