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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离爹爹和三哥能回府的时候还早。

nbsp;nbsp;nbsp;nbsp;——今日是辛弃疾预计抵达临安府的时间没错，然而辛弃疾并不能先见范如玉等人。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来临安府面圣，需要向官家述职、解释迟来的原因，再兼感谢皇后赏赐、展示神医半年治疗成果等事，所以要先携三郎一同去入宫面见官家，在经历过上述事情后，再得到官家的新指令，随后才能回府。

nbsp;nbsp;nbsp;nbsp;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恐怕回府都要到晚饭后*了。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等不到那时候，所以掐好了他们朝宫中走的车驾会经过的时间，拉上了莲心一起特地到美政桥边来等着看他们一眼。

nbsp;nbsp;nbsp;nbsp;不过当然，以范如玉爱热闹的性格，今日是不可能只有她和莲心两个人来这里等待的。

nbsp;nbsp;nbsp;nbsp;“今日待辛公回府，你们给他的接风宴上准备了什么临安特色的美味佳肴呢？有没有西湖醋鱼？”

nbsp;nbsp;nbsp;nbsp;“你那是什么口味！要我说，宋嫂鱼羹才是临安的佳肴。”

nbsp;nbsp;nbsp;nbsp;“非也，你们说的都过时了。难道不晓得东坡所创的东坡肉是近日临安的新潮吃食？还是吃东坡肉吧，入口即化！”

nbsp;nbsp;nbsp;nbsp;“皆为鱼肉之食，俗气！范娘子家眷车马劳顿的，未必会有胃口，何不煮一锅莼菜汤，暖胃暖心呢？”

nbsp;nbsp;nbsp;nbsp;“——停停，停一下。”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也不晓得为何她们在身后就开始争论起做什么菜了，明明她根本就不下厨的，“我愚钝，什么菜都不会做。却是府上的厨子料理接风宴的事。”

nbsp;nbsp;nbsp;nbsp;片刻寂静。

nbsp;nbsp;nbsp;nbsp;随即，范如玉被一群争着上前来各说各的、要求她令家中厨子精进厨艺而展示临安风味的贵妇们淹没了。

nbsp;nbsp;nbsp;nbsp;莲心捂着嘴吃吃地笑。

nbsp;nbsp;nbsp;nbsp;朱淑真坐在莲心身边，托着下巴，撅着嘴巴，两眼放空瞧着这茶楼中的某一处，没有去理会一旁人们的喧闹。

nbsp;nbsp;nbsp;nbsp;莲心拿肩膀撞撞她：“朱姐姐，又忙着作词呢？前段日子你有个相好的将你抛弃了，不是刚被你写了首词讥讽得都不敢抛头露面了吗？还要继续写？”

nbsp;nbsp;nbsp;nbsp;上个月朱淑真刚发现相好的郎君去瓦子中另有新欢，虽果决分了手，结果自己也因此伤了心。

nbsp;nbsp;nbsp;nbsp;后来情场失意文场得意，写出了首绝佳的妙词，在市井中被大量的歌妓传唱。

nbsp;nbsp;nbsp;nbsp;而据说她那前相好还在一次去找新欢时，不得不听沿途歌妓唱了一路朱淑真骂他的词，面色黑得像锅底，偏偏怕被人落实这词是给他的还不能发作，忍耐之态被歌妓好友告诉给朱淑真，叫朱淑真笑了半个月。

nbsp;nbsp;nbsp;nbsp;“当然了。他留给我一身的病还有一个月的伤心，我就留给他十首词和坏名声，有什么不公平的？”

nbsp;nbsp;nbsp;nbsp;朱淑真拿帕子擦擦这沉思的一炷香时间内腮边共流下来的两滴眼泪，将手里拿着的方写好的两页纸递给莲心看，“你看，如何？”

nbsp;nbsp;nbsp;nbsp;“夜久无眠秋气清，烛花频剪欲三更。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①”

nbsp;nbsp;nbsp;nbsp;莲心拿着纸，念出声，“嗯颇有意趣，尤其‘月在梧桐缺处明’句格外哀婉。梧桐缺处，本为伤心残余处，却被照之于众，又有圆月相衬，叫人难过。”

nbsp;nbsp;nbsp;nbsp;“看了你的诗，倒叫我想起一句词。‘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②’，那词人用呵气暖手来封好家书，偏偏封到‘鸳鸯’二字的时候，呵气的热劲过了，手也冰，心里头也冰。因为看到‘鸳鸯’这样圆满的词，所以心里头反而更难过，就是和你这诗一样的意思。内容不同，情思类似”

nbsp;nbsp;nbsp;nbsp;莲心被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本只是安慰附和朱淑真的话，一讲起来旁征博引，宛如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行骑马的人带着马车已经慢慢放低了速度，向她们这边茶楼驶来。

nbsp;nbsp;nbsp;nbsp;就在朱淑真一边“嗯嗯”应着，一边自己有些不自信地问范如玉“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句带‘鸳鸯’的好词”，范如玉则更不解地嘟囔“莲心何时开始一到情爱的诗词上就格外爱长篇大论”时，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有人在大笑着，声音极洪亮，穿透了茶楼下一整条繁华长街上商户、百姓喧哗的声音，直叫响了整座茶楼：“玉娘！”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若有所感，猛地站起了身。

nbsp;nbsp;nbsp;nbsp;她跑向窗边。

nbsp;nbsp;nbsp;nbsp;莲心认出来这熟悉的声音，也赶紧住了口，跑到窗边，扒着窗框望去。

nbsp;nbsp;nbsp;nbsp;魁梧强壮的义父就站在楼下，头发高束，嘴角含笑，看向楼上他的妻子。

nbsp;nbsp;nbsp;nbsp;那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除了鬓边泛起的花白颜色，依稀仍是离别前的神态。

nbsp;nbsp;nbsp;nbsp;莲心捂住嘴巴，咽下到喉头的哽咽。

nbsp;nbsp;nbsp;nbsp;而范如玉在楼上，长久地凝视辛弃疾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时间和喧哗在四目相对里退潮。

nbsp;nbsp;nbsp;nbsp;直到秋风把一切都吹得哗哗作响，也将久别重逢的两人吹清醒。

nbsp;nbsp;nbsp;nbsp;辛弃疾才咧嘴笑起来，仰着头，直视太阳和范如玉，张开了双臂。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提着裙子转身下楼，一路小跑，像乳燕投林般，冲进了辛弃疾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