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能摆起些架子,如今却成是。
——同僚。
余穆尧之前待他,好歹有些胆怯和敬意,现在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不知是受到谁人教唆。萧仲文脑中突然冒出个人名来,新仇旧怨叠在一块,叫他恨得牙痒。
余穆尧惴惴不安:“你别生气了。”
萧仲文别开眼神:“你随军队回京听封,本该明日才到,届时你该与李望将军一起进宫叙职才是,你擅自脱离队伍前来找我,没与李将军提前报备吧。”
余穆尧遭他点破,圈着他的手臂顿时一僵,萧仲文想了想,斥责道:“难道连一天都等不得吗,非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赶来见我?”
他垂下眼,语气稍重:“你莽撞行事,若把到手的官位丢了,才真的叫我生气。”
余穆尧平定南部叛军有功,此次晋职,比他还要高上一阶。
余穆尧不做声,慢慢松开他,只低头绞着手指。萧仲文见他这副失落样子,心内五味杂陈。
他走到余穆尧跟前,站定,抬手摸上他绛色禽纹官服的前襟。
萧仲文:“领口破了。”
萧仲文:“你这么穿着去叙职,多的是人在背后做你文章。”
余穆尧不在意这个。他低头,看见胸前的指尖葱白如玉,修剪得宜。
他与萧仲文离得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萧仲文垂落的眉眼。
余穆尧许久才慢慢回说:“我就这么一套衣服,许是拉弓时不小心挣脱线了,管它呢。”
萧仲文伸手拍了他一下,余穆尧捂着脑门,假模假样地喊疼。
萧仲文淡淡说:“回家了。”
余穆尧笑吟吟应下。
府里没人,余穆尧自然地接下做饭的活计。他在兵营里打滚这些日子,大有声望,厨艺也见长。
萧仲文喊他换下了衣服。余穆尧端着热乎的饺子进屋找他,见他手中穿针引线,膝上铺着自己那件破掉的官服。
余穆尧放下碗筷。他想说先生好生贤惠,又怕挨打,于是蹬蹬蹬一路小跑过去,直夸先生能干。
萧仲文打好了结,扯断丝线,将补好的衣裳扔还给他:“府里下人回乡去了,你以为我想理会你这破事。”
余穆尧在衣上抚了扶,嬉笑说:“那不管,就是先生缝的。”
饭后余穆尧如往常般起身收拾碗筷,萧仲文也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午后照常要眯一小会儿,便枕在罗汉床上合衣小憩。
早春的斜阳透过窗棂照在身上,叫人舒服得犯懒,他枕在一片灿金中,如画的眉眼慵懒舒开,微微打鼾。
余穆尧走进书房,抱着双臂倚柱欣赏了片刻。萧仲文的书房向来杂乱无章,他转头收拾起散落满地的书籍和纸笔。
他手一顿。他看见了他写得那些信,一张张叠放整齐,压在萧仲文最稀罕的那块青玉牡丹镇纸下方。
余穆尧喉结咽动,垂眼不知所想。须臾,忽得抬眸。
他声音不轻不重:“我心中所想,先生是当真明白吗?”
榻上斜倚的人没有睁眼。
余穆尧抱着缝补好的那件绛色官服,盘腿坐在案几边上,不久也昏昏睡去。待日头转斜,窗棂筛下的光斑照进了屋里,半明半昧,不声不响。无声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