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衡看过去。门后还是那双眼睛,门前还是祝家的门楣。他已经没有心力去反抗,弯腰将文件捡起来,居然还是会因上面叛变区三个字感到熟悉的心悸。
他很,想念她。
哪怕这些年越来越不能回想起清晰的画面,依然想念。
“南域有军务要处理。”祝衡把文件放在金丝镶红玉的桌面上。哪怕星云时代,祝家厚重古朴的深红装饰还是一以贯之。“我先走了。”
声音怒喝:“科技考察是会议庭牵头,东西域关系都缓解了你这个时候退出是想干什么!”
祝衡不答话。
那声音似乎更厉:“你要因为一个三等公民和我闹一辈子吗?”
“她不是三等公民了不是吗?”祝衡进门以来对他怒骂充耳不闻,现在却转过身来,盯着那个身影。“会议庭答应替她脱籍了,就是脱籍了。”
后面声音再说再骂,他都置之不理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第二天深夜。
军务繁重时忙倒是常有的事,他习惯性地想拿玻璃杯喝水,却拿了个空。“精卫。”他本来想让作战辅助系统自己定位,又沉默,自己起身,在冷清的房间里转了几圈。
纳米房屋会根据季节自动调节布局,有一次他发现了,干脆关了。他走到书架前看了看繁殖箱里的种子,看到竟然发了小小的芽,让精卫以后把保温箱的繁殖情况放在第一个优先级,然后自己把种子移出来。
小心栽种。没伤到芽,但是加了营养液也不见它生长,不是注定被淘汰的未进化种,根本适应不了星云环境,就是内里已经被蛀空。
两种条件都活不成。他拿着繁殖箱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试试。这个时候听到精卫说更改优先级失败。
祝衡从当上元帅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账号不只属于自己,所以没有再尝试。继续处理军务。处理到一半,画面闪烁一下。
光变暖光了。
“元帅。”
【时隔十五年,那时的祝衡第一次见到蔚期。】
她还是一样的神态,在部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又充满生气。
黑色的大衣,没有驼色大衣的口袋扣子,她也就拿了个包,头顶带着黑色的毛绒帽,在副官介绍下和他拘谨地打招呼。
虽然如此,但嘴角仍然微微翘着,很胆小但又狡黠的模样:“祝元帅,你好。”他知道她是动植物繁殖中心外聘的记者。不算正式岗位,能来这估计是有人开了特殊通道。
按规定李殊已经可以记过了。
祝衡看了她一会儿,说得旁白这两个字都像是沁水浸染出来的一样:“你好。”
【祝衡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这行旁白像是故事的又一次重演。但祝衡不再带她见任何人了,知道星云的冬季是非常寒冷的,新人类只是因为精神力加持可以御寒,即便在指挥舱里也会陪她穿很厚的大衣。
星际元帅不惧这点重负,但是蔚期伸手把他拉下来的时候总是能一下子就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蔚期就会眨眨眼,不满嘀咕:
“你是在碰瓷吗?”
祝衡总是不说话。她有时候觉得他无趣,就会睁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戳他的衣领——这个地方是他浑身军装上下最软的地方:“你怎么不说话?”
祝衡就会和她说自己巡视的事:“南域的前线往前推了十三光年。”
蔚期碰碰小花的叶子,自从知道这花前几天还是粒种子之后总想逗它:“那很好啊,你怎么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祝衡:“科技考察也很圆满。”他轻轻地握她的手腕,重复了一遍:“很成功。”
蔚期就打量着他。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她伸出手捧他脸,只是因为祝衡每次都能预判似的自己低下头来,所以她想往上揉,也每次都不成功。
蔚期有点气闷,收回手不揉了:“这些明明都非常好啊。”不过她很快就没耐心了,自己叹了口气,念叨着他真难懂,拿着一本纸质动植物图鉴到旁边翻。
祝衡走过去说动植物繁殖中心的预案通过了,她才眼睛一亮站起来,很开心地和他庆祝。
后面这段是以文字旁白的形式呈现的。
【要怎么才能参与进她的生活里呢?】
【他的位置总是很少。祝衡把她的物品复位,重金买回了流光,并且改回了精卫的提醒优先级别。精卫开始实体化服务蔚期。
他还定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银色手环,正戴着自己的作战手套下面,参会的时候,他会隔着作战手套摸那个手环。】
【像摸自己丢失的肋骨。】
【但他知道,回不去了。】
祝衡对待蔚期比从前更小心翼翼和沉默谨慎。第一次回中央星系的时候他像是站在万丈深渊和峙立孤峰之间,其实往前一步未尝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