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中似乎带了点若有若无的遗憾,但很快,又话锋一转,亲善道:“以朕看来,不若就由顾相兼领门?下省吧。”
底下的臣子低低议论了起来。
而被?议论的正主则手执玉笏,不紧不慢地跪倒在地,拱手禀道:“臣不敢。”
“子曰:以仁为任,无所谦让。顾相何言不敢?”
“启禀陛下,鸾台不预凤阁事,乃自古以来的先例。臣万万不敢,坏了祖宗规矩。”
“如此,那便请顾相再拟一份名单吧。”楚灵均浅笑?,亲切道:“朕初登大位,许多事还要仰赖顾相公呢。”
顾清之?又道一声不敢,谦卑恭顺,无可指摘。
楚灵均看着他这份姿态,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略略思索片刻后,只好将其归结于?自己的多心?,转而挥手,示意如今临华殿的尚仪女官清瑶,宣读早已?准备好的圣旨,而后便从朝会上抽身离去。
徒留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朝臣,脸色变幻莫测。
这道圣旨首先将御史中丞林文擢门?下侍郎,而后又出其不意地……将顾清之?由二品的中书仆射升为了正一品的中书令。
本朝向来以低位掌高?权,如中书仆射、门?下侍郎这样的二品官职,便已?能被?人敬称为宰相。而像中书令、尚书令这样的正一品长官,从来都是虚设,或者追赠。
金紫垂腰,可不是寻常之?辈能享受到的殊荣。
旨意宣读完之?后,朝堂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而后又纷纷起身,不约而同地围到两位刚刚得了升迁的主人公面前。
翻身一跃,便成了宰相的林文淡淡一拱手,未曾多言,便向同僚们?告了辞。
人人皆知这位前御史中丞性?子刚直,除了纳闷这愣头青怎么得了今上青眼之?外?,倒也不怎么意外?她这一如既往的冷淡。
倒是一向平易近人的顾相,今日竟也有些寡言,匆匆客套几句,便回?了府。
甫一踏进府门?,府上的仆从管家连带着他那缺心?眼儿的儿子,便凑到了跟前,齐声贺他升迁之?喜。
顾清之?将闲人斥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话中难掩忧愁:“本朝开国数百年,你见过几个活着的中书令?”
顾昉讪讪一笑?,尴尬地挠了挠头,艰难地为自己找补道:“倒也不至于?,父亲为何要这样想?指不定是因为章武陛下信重您呢。”
顾清之?满腹忧思,在对上自家儿子那张写满纯良无辜的脸之?后,还是哑了声,只道:“往后你就在家安心?读书,莫再与你那帮朋友附庸风雅!”
“为何?”
“没有为何!”顾清之?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了头,径直寻来管家,皱着眉问道:“今日有可有人拜访?”
管家低头答:“有不少学子都递了文章、诗集进来,欲求见家主。”
顾清之?听得愈发头疼,忙道:“全都不见*七*七*整*理!往后顾府闭门?谢客,与朝中同僚的应酬也能推则推。”
那位看起来,真是深恨朋党啊。
*
宫城内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阴云密布,细雨绵绵,整个天空都仿佛被?一层灰扑扑的布笼罩住了。
风雨如晦,却有一把水墨色的油纸伞破开了晦暗的天幕。那伞并?不精美,甚至有几分素朴,只粗粗画了枝疏影横斜的瘦梅。
现下,那枝瘦梅正随着执伞的披发青年一步步穿过台阶,行至明丽的宫殿之?前。
“国师来了。”小宫女见他来了,忙上前去接伞。
青莲谢过,自己收了伞放至一旁,双手合十做了个揖,请宫女为自己通报。
“小僧欲求见陛下。”
“烦请稍等。”
宫女很快便入殿通报,得了允准后,含笑?请眼前之?人进殿。
青莲再次谢过,跟着她进了皇帝日常起居的临华殿。
“见过陛下。”
他只着粗衣布衫,长发披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点饰,本应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
但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