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出去准备出摊的东西,现在天热起来,馄饨隔夜包好会?坏,她便每天早上?剁新鲜肉馅,再和提前擀好的馄饨皮一起装车,边做边卖,人家要几两就包几两。
剁肉的动静很大,慕容澄悠悠转醒。他?昨夜睡得不大好,这炕睡一次有新鲜感?,睡久了真是浑身疼,论软硬程度,跟当年行军时候睡草席都?没什么两样。
他?起来想?找地方?洗漱,屋里却连个水盆都?无人准备,他?只得走到院里的水井旁自己打水。
偏首见莲衣在粗陋的厨房里忙碌,长长的襻膊从身后交叉着绕到身前,固定起宽松的袖子,大大方?方?露出两条洁白细瘦的胳膊。
她瞧见他?,招招手,“你?起来了,早上?有肉包子,你?吃完我?们就走。”
慕容澄瞌睡半醒,朝她走过去,掣下了她捆在身上?的襻膊,她身上?宽松的袖子顷刻滑下,盖住了两条细胳膊。
莲衣一惊,“哎?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澄一言不发将那条蓝花绳从中间?剪开,分成两段,然后抓起莲衣的胳膊,用绳子将她的宽松的袖口贴合手腕缠绕,一圈一圈贴紧小臂,俨然是军营里行军的样式。
他?道:“你?要是在外头?也这么露胳膊干活,任凭你?梳什么头?都?有人来找你?麻烦。”说着看她一眼?,“还妇人头??梳男人头?都?不管用。”
他?替她缠胳膊,就要捏到她的手,莲衣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把手抽回来,狐疑抬眼?瞧他?。
慕容澄还以为?自己总算点化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灵童,清清嗓子,“怎么?”
莲衣踮脚小声说:“不用帮我?做这些的,演得有点过了。”
怕他?不明白,她解释道:“就算不是世子,只是个仆役出身的家生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帮人做这些琐事。你?可以演得再自然一点的。”
“好心当成驴肝肺。”慕容澄真叫懒得言语,撇下她就走,出去推车。
莲衣赶忙揣上?两个肉包子,“等等我?!你?走慢点!”
今天出摊卖馄饨也是两个人,不过不是姐妹两个,而是莲衣带着慕容澄。莲衣在前面拉车带路,慕容澄在后边推。
他?才出来就不耐烦了,声音飘过来,“还以为?你?急着回来享福,结果就是每天起早贪黑摆摊卖馄饨。”
莲衣头?也没回,清脆地说:“我?也以为?我?是回来享福的呢,但一家人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为?防止慕容澄问她当初为?何又要离家,她说,“我?走的时候爹刚过世,家里的积蓄都?被拿去买地盖饭馆,穷得揭不开锅,我?走了家里少一张嘴,就能好过些。不过我?也的确盼着回来的时候饭馆已?经生意红火,可以借姐姐姐夫的光,享享福。”
她扭脸看他?,“可惜心愿只成了一半,饭馆开起来了,姐夫却翻脸不认人了。”
慕容澄听到这哼了声,“你?们江都?的官府怎么连这种人都?保,不过是个开饭馆的小老板。”
“他?那姘头?厉害呀,扬州通判的外甥女。”
“扬州通判算什么。”
莲衣没出声,瞧他?一眼?,心说扬州通判在亲王世子面前的确不够看,可眼?下慕容澄也无法亮出他?那的尊崇身份。
莲衣手握这个秘密,就像是手握一把绝世好兵刃,却只能用它来打鱼鳞。
所谓“打鱼鳞”,大概是指有慕容澄陪着出摊,即便是到河边做那些嫖客的生意,也没有好事之徒再对她出言不逊了。
但他?也就只有这点用处,包馄饨、煮馄饨、端馄饨收钱都?靠莲衣,他?就抱着胳膊站在边上?,像个木头?。有时候莲衣忙不过来了,客人喊他?,他?就看人家一眼?,带着点“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使唤世子”的蔑视。
莲衣最初无所谓,后来忙起来看着他?实?在碍眼?,“你?就帮忙收钱嘛,来都?来了。”
慕容澄抱着胳膊别开脸,“我?才不会?做那些和我?身份不符的事。”
莲衣手叉腰瞧他?,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慕容澄被这四个字魔音灌耳,再看莲衣忙忙碌碌抬手擦汗,实?在不堪其扰,总算放下了世子爷的臭架子,走到食桌边上?,干巴巴朝食客要钱。
“你?,三文。你?两文。”
那两个食客刚刚坐下,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差点没站起来和慕容澄理论。
莲衣连忙上?前赔礼,将慕容澄拉到边上?,教育道:“哎呀人家还没吃完呢!你?得看眼?色行事,人家吃完擦嘴了,你?再上?去要钱。说什么不打紧,态度好一些。”
慕容澄鼻腔出气,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吗?他?那是拉不下脸。
莲衣叹口气,拍拍他?结实?的臂膀,为?他?鼓劲,“努努力?,忍一忍。回去给你?炖大鸡腿,加多多的辣!”
慕容澄瞧她那样,笑了声,“知道了,本世子会?忍的。”
这头?总算如火如荼步上?正轨,那头?沈末也忙得不可开交。
她早晨离家去往城东,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到知慧女学当助教,而是在未抵达女学的街口就往左拐,然后在隐蔽无人的死巷子里扒开木板,换上?了一身男装,鬼鬼祟祟去往江都?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