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真正成为一宗之主时,她牵着尚且年幼的谢辞昭摘昔年师尊飞升前来?不及吃的桃子吃,在桃林里听?柳姒衣眉飞色舞地说在山下的见闻,抱刚拜入门体力不支的景应愿回自己殿内歇息。
自己的师尊是个?好?人,无论待谁都很和善。沈菡之不是,她好?惹事,爱打架,打得外宗的宗主冲着来?领人的师尊一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可是即便被如此对待,师尊她永远不生气,罚过沈菡之后,她替她上药。沈菡之那?时年纪很小,见自己闯出这么多事,师尊还不恼怒,不由有些替师尊急起来?,便问她为何不讨厌自己。
她记得那?时师尊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说,因为你是我徒儿啊。
沈菡之听?着门内长刀落地的当啷声,与迟迟才传来?的喘气声与呕吐声,已经硌出血痕的手心终于松开了刀柄。
那?时的师尊摸着自己的头,见自己似懂非懂地笑了,又道:“所谓师与徒呢,就是师尊要将自己的一切所学传承给你,对你负起责任。不过若你有日真酿成大错,师尊的这把刀也会毫不犹豫地斩向你,我是不会手软的哦。”
真的不会手软吗,师尊?
沈菡之卸去了一身力气,浑身发软,索性躺在了院落的中央,怔怔地看着半空圆圆的月亮。
她抬起手,凝视着斑斑血痕,最终释然?地笑了笑。
*
晓青溟吐出体内最后一口浊气,感知?到自己离元婴还差最后一线。
她没有刻意计量时间,不知?自身究竟在房中是待了一天、一月还是一年。她浑身轻松,忍不住在屋内走动了几步,又从芥子袋内翻固补灵气的丹药来?吃。翻动间,她的手指忽然?碰到一枝保存完好?,未枯萎的桃花,不由笑了起来?。
这还是自己百年前来?蓬莱学宫游学时,初初与柳姒衣相识时所收的花。
那?时柳姒衣修为不高,总跟着谢辞昭偷偷跑来?学宫之内看她们?修炼,见到晓青溟的第一句话?就是“好?漂亮的师姐”。这种话?晓青溟听?得太多,见她模样也乖巧,便将她当做小猫小狗那?般随便带着玩。
直到后来?看见她持刀追着招惹她的别宗门生砍,明明能感觉到她生气了,可她脸上却还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是恣意。柳姒衣反差太大,晓青溟几乎不敢认,心里却觉得这师妹好?玩,多少也暗暗对她留了心。
其实如今也就是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晓青溟想起柳姒衣与自己师尊的约定,抿唇笑了笑,翻阅起宫主给的功法?开始修习。
光是做妹妹的破境进步可不行?,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得干出些表率来?才行?。
*
公孙乐琅掐着日子睁开眼,心知?已经过了五百余天。
她闭关?次数实在不多,往日都嫌在洞府中日子过得太慢,没有意思,可如今却想时间能拉长些,容她破个?境再说,可不能丢了玉京剑门的颜面,次比便被刷下去。
玉京剑门师姐妹极少,多的都是些男修。她撑着脸叹了口气。这几乎成了玉京剑门的传统。早几千年前,门内是男宗主掌权,剑门只修剑,听?闻当时刻意收的都是男修,只因当时的宗主说剑仙是男人,男子更好?施展剑仙气韵。
于是憧憬千万年前于玉京剑门内飞升的剑仙的男修们?全都一股脑涌进来?,如此过了许久,后来?继任的掌门觉得不对,招收门生时便刻意要招更多的女?修。可是这时许多女?修却因着数千年前宗主的那?句话?,以及剑门愈传愈胜的剑疯子之名不肯入门了。直到薛忘情学成上任,这一状况有些许好?转,可状况却仍未得到切实的改变。
好?羡慕凌花殿啊。
迷迷糊糊中被捡进门的公孙乐琅是这一代的最强战力,今后估摸着也会如金陵月般直接做内定的宗主。该如何平衡,如何扭转玉京剑门的风评呢?
公孙乐琅胡乱揉了揉脸,起来?练剑。
悄然?间,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如若自己能站在最受关?注的四海十三州大比之上,夺得魁首,对全天下说剑修不光男人当得,女?人更当得。如此以身为证,是否会有更多的女?修会拾起长剑,会投入玉京剑门,做下一个?证道飞升的剑仙呢?
*
金陵月流着冷汗,躺在以花织就的床榻上。
她将脸埋进花中,全然?不顾花刺划破自己的手脸,只希望用疼痛来?治愈自己的疲累。她是凌花殿这千年来?最有天赋的门生,这是整个?凌花殿秘而不传的绝对机密,只因她无需随身带花化作刀剑,平日不离手的剑兰只是个?用以迷惑旁人的幌子。
正如她在秘境中施展的那?般,她可直接以身幻花,莫提折一朵做杀人刀夺魂剑,以她的灵力与资质,凝千万朵充做一整个?春天都可以。这也是她被认作下一任殿主的原因——
她要支撑起整座凌花殿。
有时肩上的担子重了,金陵月也会有些害怕。她是从凡间被春拂雪捡来?的,是山中猎户之女?。春拂雪见到她时,她正站在满山烂漫中,身前是母父被野兽吞吃到一半的身体,而朵朵桃花挡住了她惊恐到麻木的小脸。
是春拂雪走过去,替她穿上跑掉了的遍布血迹的草鞋,牵她回了香气缭绕的凌花殿。
纵使?自己能纵花保护好?满殿的姐妹,却没能护住死在自己面前的双亲。她发起呆来?总喜欢吃饴糖,糖的甜味让她想起幼时母亲过年时下山替她换回来?的土黄糖,很甜。而如瀑如海般的群花也总让她想起曾经无能的自己。
久而久之,金陵月总有些怕自己身上的花。她能感觉到这些花是有生命的。她怕哪日这莫名其妙来?的天赋会如潮水般悄悄褪去,于旁人而言漂亮单纯的花朵,在她眼中如罗刹般可怖。
然?而她恐惧的花,竟有人生平从未见过。
金陵月抿起唇,想到自己怀抱香花打马过长街,有个?脏兮兮的白发小乞丐满脸憧憬,看得目不转睛。她后来?对自己说,那?是她此生见过的第一朵花,是最珍贵的第一眼。
待自己赢得大比,就与师尊商量商量,看如何能培育出最香最漂亮,能耐住昆仑严寒的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