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原委,一是皇上早就定下规矩,五年一届,连任两届。
资政大学士、内阁总理、戎政府总戎政、都察院御史中丞,还有六部尚书、诸寺正卿、五府都督、大理寺卿、中央检法厅总提调。这些重要的官职,最多只能做十年,这是万历元年开始行万历新政时,皇上逐步向众臣明示的铁律。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皇上防止权臣擅专,又或者一党坐大的手段,是一条明明白白画出来的底线,谁也不敢逾越。
二是张相在这十年里付出太多,身体几乎被累垮了,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很多人看不到,或者装作看不到。他们只看到夏言、严嵩、徐阶的下场,只觉得万历朝本质上还跟嘉靖朝、隆庆朝一样。
人走茶凉,党散政息。
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浑水摸鱼。
坐在另一边的潘晟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官职更高,又是张居正坚实的盟友,站得高看得远,知道的内情也多,很清楚现在朝堂上的局势,不仅有人想浑水摸鱼,也有人想趁着大好时机,主动把水搅浑,再浑水摸鱼。
两者大有区别。
想趁机浑水摸鱼的人,在皇上和张相眼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不足为患。
他们顾虑的是那些主动把水搅浑的人。
这些人想干什么,想图谋什么!
这才是皇上和张相关心的。
冯保接着张居正的话头说,“是啊,叔大,我们备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兢兢业业,也算是为大明尽了本分,出了一把力。
现在我们都老了,该放手就放手,该好好享受就好好享受。”
冯保微弯着腰,前探着头,目光在潘晟、曾省吾四人转了一圈。
“最近京师里流行黄梅戏,你们有听吗?”
曾省吾三人悄悄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
冯保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话题一跳就转到了黄梅戏上?
张居正没有出声,潘晟不动声色地答:“冯公公,黄梅戏潘某知道。是子理公南下巡视军务时,偶然发掘的,回京后大力推荐。
很快就流行京畿。
嗯,潘某听过几回,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冯保身子往回一收,欣喜地说:“潘公是礼部尚书,管着天下的教化大事,肯定有耳闻。你说的别有一番韵味,说得非常中肯。
皇上一直有说,大明的文艺要百齐放,我们不论什么俗和雅,那是某些文人吃饱了撑的瞎编排的。
我们只论百姓们喜不喜欢!凡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歌颂真善美,引导人积极向上的,都是好东西。”
潘晟哈哈一笑,“冯公公,你比潘某更适合做这个礼部尚书,你的觉悟和认识,比我们在座的都要高。”
冯保也笑了,“哈哈,潘公抬举我了。
咱家是天残之人,粗鄙不堪,只懂得伺候皇上。只是在皇上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长了些见识。
说到底,是皇上圣明,学究天人,如同大明的太阳,也让咱家这颗尘埃,沾了点光。”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冯保继续说:“这黄梅戏,咱家是真爱听,百听不厌。
巧了,今天有戏班奉诏进西苑梨园,给太后、皇上、皇后、嫔妃和皇子皇女们唱戏。
一出《女驸马》,一出《孟丽君》,唱得荡气回肠,余味无穷。”
说着冯保还唱了起来,“君赐臣一幅湖山收眼底,臣报君万家无忧乐升平。”
不得不说,冯保的声音很尖,尖到让人后背有点发寒,但唱腔、韵调、转音都拿捏得很好,唱出了黄梅戏独特的韵味。
冯保一曲唱完,张居正带头,众人一起鼓掌。
“冯公公唱得好,”潘晟出声赞叹,“黄梅戏十分韵味,冯公公唱出来了八分。”
冯保笑得脸上堆起了好几层褶子,连连摆手:“潘公缪赞了,咱家这是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