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今日北上,本来以为跟不上你们行军的速度。他们倒是走得比平常快……”
叔山梧抬眼,看向远处站着的二人——紫袖想往这边看,却又不敢直愣愣地盯着,视线扭扭捏捏;戎赞倒是大方,和他眼神交汇时微微颔首,姿态恭敬。
西境的官道本就颠簸,为了跟上大军的脚程,从凉州到拒夷关这一路定然走得很不舒服。身边的人倒也顺着她如此任性。
叔山梧收回视线,落在她微微发青的眼底,沉声道:“既看到了,接下来的路便缓缓而行吧。”
郑来仪掀眉看他,她的脸被兜帽一圈雪白的绒毛包裹着,愈发显得小巧精致。
她想问他会去多久,却没吐口。这是个蠢问题,边军驻防三年一轮换——那还只是普通的士兵,如他一样的主将,更只能服从中央调令。
若是曾经的叔山梧,或许不会受束缚。郑来仪的目光掠过他身上的盔甲,眉眼沉重了几分,似乎那是一具精致的枷锁,连带她都被捆缚。
“你会替大祈守住北境么?”
叔山梧摇头,看进她的眼睛。
“我会替你,守住北境。”
郑来仪心中震动。他仍是那个目无王权,桀骜难驯的叔山二郎。可他也是她的叔山二郎。
而他知道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故乡,不忍它被铁蹄踏破,让她无家可归。
天边开始飘起细碎的雪,盐粒般的雪籽落在郑来仪低垂的长睫,遮住她氤氲着水汽的眼。
“别这样。”叔山梧沉声,抬手刮了刮她的脸。看到她这样姿态,所有的决心都能瞬间瓦解。
郑来仪眨了眨眼,从怀中摸出个东西,放在手心伸到他面前。
是一枚巴掌大的香囊,藤萝紫的锦缎,银线束口,散着幽微的香气。
“手边没有合适的料子,从带来的衣服上剪了一爿,粗糙了些……”
叔山梧将那枚香囊拿起来,翻过来细细观察,香囊的底部蹙金绣着一株山胡椒,针脚细腻,花枝窈窕。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郑来仪伸手盖在那香囊上,轻声道:“不能细看。昨日临时起意,时间仓促了些,不如给兄长的那个……不过我女红本来就做得一般,你——”
她话没说完,便被他带进怀里,脸贴在他胸口冰凉的甲片上,呼出一道白雾。
“你知道么?那回率禁军出发去槊方,你母亲到射金门送成帷,他回来时蹀躞带上系着你送的香囊——那是我第一回羡慕别人。”
郑来仪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所以你就被嫉妒冲昏头脑,偷他的东西?”
叔山梧挑眉:“是他自己不小心,换衣服时弄丢了,若不是我好心,压根不会还给他。”
他低下头,声音放轻:“后来还是给他了,毕竟这份心意不是给我的,留着也无用。”
“这个比兄长的或许更灵验些……”郑来仪的声音低了下去。
“何以见得?”叔山梧扬了扬眉。
郑来仪的眸光微凝:“里面的平安符,是从雀黎寺求的。”
她看进叔山梧的眼睛,话中别有深意:“那里的神仙离你近,也许显灵也要比中原的快些……”
叔山梧反应了一瞬,忍不住笑出声来。
郑来仪却神色认真:“信不信由你。”
他面上尤带着爽朗的笑意,语气却认真了几分:“我自然相信。”
“雀黎寺于你我意义非凡。比起神仙庇佑指点迷津,有你的牵念我自然就有方向。”
他攥紧手心的锦囊,垂下头来,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郑来仪的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黑压压的大军已经渐远。
“我……已和严子确说了,这次回玉京,我会和家中提解除婚约。”
叔山梧抿唇:“我应该和你一起的。”
郑来仪仰头看他:“和你没关系。那本来就是当初形势所迫的权益之计,连累严子确,早就该解决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