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局势稳定,我便尽快回都,亲自登门。”
登门做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你不怕我父亲再拒绝你一次?”
“谁还能做得了你的主?”叔山梧挑眉。
她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不是逼你。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接受。”
叔山梧看着她,“你还记得我在受降城外和你说的那句话么?”
不管你许了谁,我只当你是我唯一妻子。
郑来仪微怔,叔山梧的声音传到耳中,风声里沉稳笃定:“无论你如何,我的心意从没变过。”
她想说些什么,可前路未卜,他们不知何时再见,只怕再多的约定反而成为谶言。
“多保重。”最后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看着他将那枚香囊收进怀中。
叔山梧翻身上马,扯着缰绳转过头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她的肩头落了薄薄一层,人被棉絮般的雪影笼罩着。他挥了挥手,让她赶紧上车,她却依旧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又一年岁末,玉京城外宽阔的官道上汇集了辐辏而来的各地官员,按次序等着入宫朝觐述职。身着红绿官服的朝廷要员穿梭于六部衙门,拉着节礼的驴车穿行于高门大院之间,几乎将万祀大街的车道都压塌陷了几寸。
凉州、揆州、渝州、奉州、范阳、端州六镇节度及淮南、槊方两地的防御使和观察使也陆续抵达玉京,位于颁政坊主街道沿线的各藩镇进奏院门前车马骈阗,迎接着驻守各地的藩王将领回到玉京留邸,等待圣人的召见。
各藩将所辖范围不同,行事风格也大不一样,但抵达都城后,大多都要先往兵部报道,拜会左右仆射,再行走拜会各自交好的同袍老友。
陇右军务压身,身为凉州节度的严子确是最后一个抵达玉京的。他入城当日便径直去了兵部,得知兵部尚书杜昌益临时告假,没在衙署,便转而去了郑国公府。
侍贤坊高门云集,车马人流水泄不通。严子确起初还坐在车里,一路走走停停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听见外面的车夫无奈地道:“大人,前面已经堵起来了。”
他掀帘下车,要了匹马,挤进了人流中。
郑国公府门口百米之外,便有一队禁军把守维持秩序。带队的伍长认得严子确,见他单枪匹马,立马命令放行。严子确道了声谢,顺口问道:“国公爷府上可有客人?”
那伍长靠近严子确的马前,压低了声音:“杜尚书刚到。”
严子确点点头:“那正好了,免得再去兵部应卯。”
他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穿过游廊进入东院,到了郑远持的书房门外。房门敞开着,能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话。
杜昌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九节度里唯独缺他一位,说是告病,可前阵子固州砾金台的事闹得那么大,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故意拿乔啊,圣人又不瞎……”
“说话小心些。”
“我知道了,所以这不是特地来找你商量么——”杜昌益压低声音,后面的话自门外便听不大清,“老弟我……这叔山寻……出事……”
严子确站在廊下,不失时机地清了清嗓子。
杜昌益一惊,和郑远持同时抬头望向门外。
“是崇山啊。”郑远持朝严子确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严子确在门口站着一时未动:“学生失礼了。他们直接引我到了这里,未曾想打扰老师和杜尚书议事。”
“无妨,进来说话——你是从兵部衙门过来?”
严子确这才迈步入门:“是。方才跑空一趟,这下正好了。杜尚书,卑职有礼。”
杜昌益摸了摸宽肥的肚子,放松了些,玩笑的语气:“擅离职守,让严藩抓了个正着。”
严子确连连摇手,笑着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是卑职到晚了!陇右军务繁重,直到临行前还在准备军情的奏报,出发就耽误了些,到兵部时已经快散衙了。”
“你不在时,是叔山梧留守凉州?”杜昌益问道。
“京畿无将,副使大人亲率队去揽川行营了。目前由行军司马顾亭仑暂代行使凉州节度职责。”
杜昌益点点头,和郑远持交换了一个眼神。
“方才学生在门外无意听到杜尚书说话,叔山寻目无王法,竟将固州节度李纯恩当众活剐于砾金台,实在是骇人听闻!”
杜昌益面色严峻:“是啊。固州本不属于叔山寻的管辖范畴,而固州节度副使称是因为李纯恩剥削军人储给,戍兵咨怨,他才特请平野王主持公道,言语之间竟然对他颇为回护。叔山氏在河北河南两道只手遮天,可见一斑!”
“这件事闹得风声沸然,李纯恩乃是陛下亲信出身,也是宗室子弟,朝廷竟然没有任何表态么?”严子确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