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父亲他不是这个意思。”
郑远持抬头,郑来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四姑娘啊!好久不见,怎么似乎瘦了?”杜昌益一怔,转而笑着迎了上去。
“没有。您是看绵韵多了,看谁都显得瘦。”郑来仪淡淡道。
提起儿媳,杜昌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这阵子你多陪陪她,眼看快要临盆了,绵韵似乎紧张得很,你们姊妹之间说说话,也好给她松松心情。”
年底六部事忙,杜境宽没时间陪即将生产的妻子。两家靠得本就近,对妻子颇觉愧疚的杜境宽就主动提出让妻子回娘家待产,有家人看顾着,也好缓和下她紧张的心情。
“刚从荷安院过来,绵韵在家里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
杜昌益点点头,又听得郑来仪语气平静地道:“朝廷内忧未了,又要去挑起外患,父亲难免为此感到心累——大祈的战力,杜叔叔您最是清楚,不是么?”
杜昌益忍不住叹一口气,实则他亦认为朝廷多树藩镇的举措只是饮鸩止渴,更应加强京畿的兵力,强化禁军以拱卫中央。眼下藩镇林立,其中出身麒临叛军的叔山寻更是朝廷眼睁睁看着他壮大起来。
“其实我在家中,和谌然说起眼下的边境局势,都觉得河北离不开叔山寻,大祈也离不开他叔山氏,但他们如今已经太过嚣张,只怕长此以往……”
杜昌益没有说下去,长此以往,只怕叔山氏尾大不掉,迟早自立为王。
“如今整个河槊都在传,叔山氏得河北进而独霸中原,对这样的心腹大患,圣人当真没有任何想法么?”郑来仪问道。
杜昌益和郑远持交换眼神,对方的目光中俱是冷峻。
叔山寻近来的一连串举动可谓目无王法,可皇帝对此未曾有过一句评价,甚至面对一众问给叔山氏的弹劾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和藩使一事,叔山氏和大祈朝廷之间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以他们对当今圣人的了解,这场朝藩之争,迟早要爆发于明面。只是眼下时机不合适而已。
郑来仪看着面前的父亲和杜伯伯,二人俱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如今却并无十足的底气。她一颗心缓缓下沉:或许是圣人对郑氏及其党羽已经失去了信任,并未将全部的计划透露给郑远持和兵部所知。
杜昌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衙署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腊月初八,绵韵诞下一子。逢当日玉京初雪,孩子便得了乳名“阿霁”。
杜府喜获麟儿,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杜昌益对这个孙儿打心眼里喜爱,接连一个月天天从朝上早退,兵部衙门更是索性不去,只为早点回家多看看孩子。
郑来仪去杜府探望尚在月子里的郑绵韵,她靠在榻上,哭笑不得的语气:“眼下在兵部,倒是夫君比君舅还要忙些。”
一场生产大耗元气,郑绵韵本就瘦弱,看着更是憔悴了不少。郑来仪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替姐姐拭去额头的虚汗,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难道兵部离了他就不转了,杜叔叔都能走得开,偏他就走不开?眼下你不必那些公务重要?”
郑绵韵正欲替丈夫分辨,便听见房门口响起杜境宽的声音。
“绵韵,我回来啦。”
郑来仪转过身,见杜境宽一身绛色官袍,头戴纱冠,显是刚刚散衙。他来不及换衣裳,径直朝内室过来,望着榻上的妻子,目光中流露暖意。
“还好么?”杜境宽伸手探了探妻子的额头,早上离开时似乎还微微有些发热,郑绵韵微笑摇头:“我没事。”
“霁儿呢?”
“奶母抱着去东院了。”
杜境宽一边摘下头上的官帽,一边感叹:“现在我见儿子都得和父亲抢了!”
他视线移向一旁坐着的郑来仪,笑道,“我这一路紧赶慢赶,耳朵倒比脚底板还要热得厉害,原来是妻妹在这里骂我呢!””
“难道不该骂?”郑来仪抱着手臂,掀眉看他。
“该骂该骂,我这不是有事耽误了么。”
郑来仪嘁了一声,“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连绵韵都顾不上。”
“揽川营的事。”
杜境宽毫不意外地看到郑来仪面上神色起了变化。
“塞北发生饥荒,乙石真纵容执矢部接连进犯北境掠夺食粮,严子确下辖的陇右几乎五天一小战,三天一大仗;几日前,一支图罗军队突破了驭军山,突袭揽川大营。”
郑来仪站了起来。榻上的郑绵韵也跟着神色紧张了几分。
“他没事。”
杜境宽简洁道,“但军营里出了些乱子。叔山梧麾下有一半的士兵是胡人,因为这次骚乱,军中胡汉之间出现了敌对的情绪,有一名营长训练时刻意刁难营中胡族士兵,致一名图罗士兵重伤,受伤者的同族不忿,双方便打了起来。”
“那怎么办?”绵韵忍不住担忧地问。